主殿里有一间小偏阁楼,她凭借着记忆摸过去,伸手按了机关,眼前便打开了一扇有路下通的门。
周莞昭一点没迟疑往下走。
自她当年亲手布置了这里已经过去十多年,她记忆尤新,心境却完全不同。
或者说追溯到更早之前,想起她是怎么被大宫女藏在这下面,来躲善妒后妃,眼杂宫人的,心境都与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重叠。
当年她一点儿不知道怕,心里更多的是怨恨,即便对自己生父身份尚不确定时,周莞昭也恨极了这样的日子,她听见人家叫她老鼠,她一个手脚俱全的活人,要依仗那些宫女的照拂。
很多时候宫女不来,她就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夏时一身臭汗,盯着那豆大的灯发呆,汗从她脸上流水似的淌,她几乎都意识模糊了,以为自己要憋死在这里。
宫女来了,她要吃药,昏昏沉沉的,被送到一个人面前,她感觉自己被切开了,一只手伸进她的腹腔中搅来搅去,一会儿摸摸她的肠子,一会儿轻轻抓一下她的肋骨,血淋淋的发滑,她闭着眼睛毛骨悚然的打颤。
可是醒来,她一摸自己肚子,就又好好的,身上有些丑陋的缝线,她吃饭时总担心那个人将她胃囊也摸了出去,吃下去的饭要全部滑进心肝脾脏里,汤会融进她的血液里,她现在闻起来就一股子饭菜的味儿。
想着想着,肚子真的疼了起来,她在地上打滚,有人摸她汗湿的脸,说:“她病了。”
病了很久,周莞昭那个时候还叫郑棠,宫人大惊小怪地喊着她的名字,郑棠,郑棠,你怎么病成这样?
可是不给她请大夫,不让她吃药,后来她长大了,知道原来养她预备的银钱,早被那些宫人自己用干净了,还没到发银钱的时候,他们用自己的钱未免显得恩情太重。
于是她在病中又被喂了药,要送到那个给她开膛破肚的人手中去,他们说:“若是她死在那个人手里,可就是无关我们的意外了。”
可惜的是那个人没再次将她的肚腹打开,一摸她身上,轻轻的叹了口气,问:“喂药了没有?”
宫人们回答:“喂了,原来已经好着了,不知怎么的突然这样。”
那个人就把她抱起来,抱进她从来没有进过的内卧里。
她那时候大约有点回光返照的意思,模模糊糊的,问:“你是谁派来的鬼?”
“我是姜利言。”那个人回答,冰凉的帕子敷在她脑袋上,还有一股药味儿:“你父亲派来索你命的。”
他停了停,又说:“你知道当今天子是你父亲么。”
郑棠清醒了片刻,双眼直瞪,口齿清晰地说了句:“我要让他死。”
说完昏死过去。
她在封闭昏暗的地下,好像一个腐烂的果子似的,皇帝以为能够酿出酒来救自己的女儿,却不知道她发酵成了蝇虫围绕的一滩烂物,于是将她从地下开封的那一天,被毒掉了自己的命。
后来她带着於菟再度来到这个地下,心里只有无限的狂喜与雀跃,她第一会真切的将权与势力这样的东西捏在了手里,愉快的不能自已,哪怕因此损失了什么,在那个时候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曾经多年轻狂妄,以为自己能够轻易主宰,却不曾想自己主宰的力量都是他人给予。
最终到了今天,她终于被自己一直以来依托的力量所反噬。
周莞昭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下走,第一次生出了巨大的恐惧。
喜欢弥天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