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官船浩浩荡荡顺江而下,江流湍急,船如箭发,船上悬挂的大小旗帜迎风飘扬,宛如一条长长的巨龙,缓缓停泊在沙市古渡口。督师杨嗣昌心情颓丧,徐徐走出船舱,看到岸边早有荆州府文武官吏、士绅跪接。杨嗣昌暗叫一声惭愧,命中军参将站在船头传谕地方官绅免参,破例朝大家略一拱手,随即上轿往沙市徐园而去。他已得知洛阳失陷、福王遭戮的消息,心痛不已,忧愤交加。张献忠从夔州、大昌出川,一直行踪诡秘,他十分担心襄阳,那可是根本重地,储备了大量的辎重粮草,若一旦出什么差池,势必万劫不复。“将悍兵骄,皆不用命,焉能剿贼?”他心里无限怅恨,张献忠一股明明已被包围在夔、巫之间的丛山中,不难歼灭,无奈四川巡抚邵捷春不奉军令,贺人龙和李国奇两镇将士又在开县鼓噪,奔回陕西,致使堵御西路的兵力虚弱,一切堵剿谋划全都落空。督师至今,费了上百万银子的军饷,一年半的心血竟毁于一旦,功亏一篑,实在有些不甘心!他心底无奈地叹息道:“朝中诸公,有几个知道我为国的一片苦心!”
徐园占地十余亩,乃是乡宦徐矿的一座花园,僻静清幽,颇有林野之趣。杨嗣昌刚在花厅坐定,随即传令监军万元吉和几位亲信幕僚议事,一个侍卫匆匆进來,耳语道:“有人给督台送來一个包袱,可要收下?”
“什么人送來的?”杨嗣昌皱了一下眉头,他不愿议事时给人搅扰。
“不知道。是一个要饭花子送來的,卑职再三问他是什么人指使的,他却说不清楚,只说得了那人一两银子。”
“呈上來吧!”
不多时,侍卫提着一个黑色布包进來,解开布包,捧出个一尺见方的白茬儿桐木小匣來,看那簇新的木色想必是新做成的,有些扎眼。杨嗣昌沉着脸,吩咐道:“打开!”
侍卫拔出佩刀,将木匣小心撬开,里面是一层黑色油布,打开油布,是一层杏黄的锦缎,上面绣着金丝云龙,那锦缎边角儿露出毛茸茸的线头,似是从什么地方撕扯下來的,隐约有几处暗红的血污。侍卫用刀轻轻挑开,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众人一起惊呼,杨嗣昌离座近前细看,见木匣中有一封书简,抖开一看,上面写着:“杨嗣昌,我原想杀你,可你远在四川,我杀不到,只好借襄阳王的头來换。我砍掉他的猪头,崇祯就会砍掉你的狗头。八大王。”
“襄阳失陷了?”杨嗣昌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后摔倒,众人急忙将他扶入卧房歇息。杨嗣昌随即醒來,见长子山松守在床头,摇头叹息道:“皇上,皇上,臣力竭矣!”泪流满面,挣扎着坐起身來,招手道:“快、快去查查,襄阳是、是怎么失守的?”
万元吉小声劝慰道:“督师莫急,将息身子要紧。”
“襄阳铁打的城池,怎么会沦落贼人之手?我、我实在不甘心呀!”杨嗣昌连连拍打着床栏,仍有些半信半疑,全沒有了平日儒雅的气度。
万元吉回道:“方才知府王承曾來了,但畏惧有罪,不敢拜见大人。”
“传他來!传他來!”杨嗣昌大口地喘着粗气。
王承曾依然是宝蓝色直裰,外罩皮袍,但袍服沾满了尘土污垢,头发蓬乱,方巾也折皱了,神情狼狈不堪,踉踉跄跄地进了花厅,哭拜于地,叩头不已道:“卑职无能,丢了襄阳,求督师大人重罚。”
“襄阳、襄阳真的丢了?”杨嗣昌脸色越发惨白,浑身抖动,牙齿颤得咯咯作响,“可是出、出了奸细?”
“沒出奸细,是张献忠派人混入了城中。”
“我一再严令门禁,他们怎么混入的?”杨嗣昌气急败坏。
王承曾偷睃一眼,见杨嗣昌牙关紧咬,目眦欲裂,愤怒已极,慌忙道:“献贼在途中截获了督师的文书、兵符……”
“天乎,天乎!”杨嗣昌捶胸大叫,“张克俭在哪里?”
“张道台与推官邝曰广、摄县事李大觉、游击黎民安都遭了毒手。”
杨嗣昌逼视着王承曾,气咻咻地责问道:“你怎么逃出來的?”
“卑职与福清王、进贤王两位王爷从城北临汉门逃出……”他看到杨嗣昌杀气腾腾的目光,吓得将后面的话缩了回去。
“你是襄阳知府,怎能置襄阳王于不顾?”
“卑职……”王承曾心里暗自发狠,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里抵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贼寇?这不是明摆着要自己舍生取义么?他知道无法辩解,只好默然不语。
杨嗣昌心情大坏,闭目仰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用说城中的百姓,只襄阳王府一处,襄阳王、贵阳王,还有兰阳王母徐氏、太和王妃郎氏、宫人李氏共四十三条人命,怎么向皇上交待?”他见王承曾一言不发,摆手道:“你下去吧!”
杨嗣昌独坐花厅,神情颓然,想到自己一年多來,千里奔波,由湖广而四川,又自四川返回湖广,戮力王室,不料却落得如此境地,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两座城池失守,两个亲王被杀……枯坐良久,晚饭也沒吃。万元吉等人担忧不已,但都知道督师军令森严,谁也不敢进去劝说。杨山松更是分外焦心,自父亲见到襄阳王人头的刹那间,立时憔悴了许多,好似大病了一场,面色青白灰暗。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恭敬问道:“父亲可是身子不爽?”
“是松儿呀,坐下吧!”杨嗣昌抬起头,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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