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左丘宁呆呆望着那盛世满城,明明在这座都城中生活了二十个年头,却为何觉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
入城之后,他一阵心悸,却找不到缘由。
“马上就到家了,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左丘沫淑观览车外人流马动,欢快不已。
家?
听到这个字眼,左丘宁心如刀绞,万般繁乱思绪齐冲脑海。
他还有家吗?
明明想好了不去怨恨的,为何,为何还是这般难过。
马车车帘被人撩开,平怀宁探身而入,坐到兄妹二人身旁。
他静看着左丘宁的呆滞面孔,好似他肚中的蛔虫,脸上尽是不忍。他一手抬起,搭在左丘宁肩膀上,轻轻揉捏,柔声道:“我们要先去一趟慑武卫衙门,现在不会有人再敢对你出手了,待安顿好八志和依童后,我便带你去见李自甘。”
左丘宁双手抱着臂膀,他形容不出心中感受,低头无言。
“花枝给的疗骨丸我已经检查过了,对你腿上的伤有益,可以吃些,回府之后,别做傻事。”平怀宁没有用那个字眼,轻轻说道。
“不做傻事,怎么可能?这世上的傻事都让我二哥做完了!”左丘沫淑不明就里,在一旁调笑道。
“终究要面对的,等我找你!”
最后四个字,平怀宁语气很重,轻声叹气后便俯身下了马车。
透过车窗,左丘宁盯着平怀宁翻身上马,一股没来由的苦痛直击心头,他忽然好希望入京一路漫长些,再漫长些。
准备离去的韩八志策马紧贴马车,肥头大耳直接钻进一侧车窗,挡住了左丘宁视线,嬉笑道:“沫淑妹子,有空我会去寻你的。”
“行了吧,谁稀罕,你上次来京都时,在青楼里可是乐不思蜀呢!”左丘沫淑被胖子举动吓退,直往车厢内部缩去。
“嘿嘿,上次年纪小不懂事,这次你放心,保证不会!”他扬起那举世无双的双下巴道。
“都听你吹了一路牛皮了,这会儿就省省吧。”
熊依童看胖子骇人行事,柳眉紧皱,一把拉出胖子肥躯:“看看你那德行!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然后对左丘宁说:“别落下教你的东西,记得有空就稳养脉络。”
左丘宁点头,车窗外再也寻不见平怀宁的身影。
方护院见熊依童三人离去,重新架动马车。
车厢外,往来繁华,喧嚣热闹,左丘宁却入耳不闻,因为全都与他无关。
他好似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二公子,小姐,到了。”仆从岩靑说道,打破了他一人的静默。
到了?
好快。
怎么会这么快?
左丘宁茫然四顾,车厢中只剩他一人,左丘沫淑早已领着一众家仆冲门而入:
“爹!大哥!我们回来了!”
眼前,只有方护院拿着拐杖在车厢口等他。
他终于下车,接过梨木拐,向着高门大院艰难踱步。
兵部侍郎家的府邸不小,有很多别院厢房。可是,会有他的容身之地吗?
“哥,你怎么那么墨迹,快进来啊。”
“二弟也回来了?!”左丘逸的硬朗声线清晰可辨。
左丘宁踏进了府门。
左丘安元正矗立在正堂门前台阶之上,多年来的官场修炼,早已让他喜怒不形于色,没人猜得透他心中想法。不过看此时作态,像是在等归来的儿女们请安行礼,一如既往的锦衣玉袍,高高在上。
京都中不认得左丘安元的人,只用远远瞧一眼那挺拔伟岸的身形,便知是位高权重,人中龙凤。
左丘逸站在妹妹身边,若不是此时瞠目结舌,定是个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的年轻俊杰。
下人们默立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连日奔波,左丘宁面容枯槁困苦,他默默仰头,看向左丘安元,突然记起,他其实是很怕台阶上的那个男人的,很怕,很怕。
左丘宁从不敢于他对视。他轻声一嗯,左丘宁便知晓自己做错了事;他一闷哼,左丘宁便知他已经气急;他一拂袖,左丘宁便知又要承受责罚。
本朝文人以礼为大,以孝为先。
他并未向任何人请安,更无行礼,拄拐直奔他以前的别院而去。
那间院落,住了三人。
有他的随身仆从,已死在江南。
不过,好在还有张憧瑞。
“唉!二哥你跑什么?怎么不给爹请安啊?”
左丘沫淑看着二哥的蹒跚背影,纳闷叫道。
乍然,一道灵光闪过,她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台阶上的父亲,粉唇微颤,娇声傻傻问道:“爹,你到底让二哥去江南做什么?”
“顽劣!谁允你出京的!”左丘安元俯视少女,脸色铁青,怒声呵斥,接着阴沉说道:“没我的命令,你再敢出门一步,打断双腿!”
泪水悄然涌出,左丘沫淑慌了神,一切都、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她奔向前去,扯住父亲袖口:“你真的、真的、是让二哥去邢家送死的?”
“好了,小妹,别问了。”左丘逸拉住妹妹柔弱身躯,小声说道。
“够了!”左丘安元无视诘问,闷哼一声,拂袖转身入堂:
“怎得生养了一院子的孽畜!”
背影。
他只给庭院兄妹留下了个背影,兄妹见过无数次这样的背影。
依然如故,器宇轩昂!潇洒写意!气度不凡!文人fēng_liú傲骨尽显!
兵部侍郎府邸,家规严厉,下人观形势不对,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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