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后门有客至。”
“哦?”
范质披衣起身,接过拜帖,沉呤良久,方道:“内书房用茶。”
“诺。”
范质在老妻的伺候下略略净了手脸,换上见客常服,这才向书房而去。其虽为百官之首,但持身清正,除俸禄外,别无生计,故家居甚俭。
这幢宅子,还是郭荣亲来府第拜访时看不下去了,御赐之第。
来到内书房,来人已经到了,远远的便施礼,压低声音道:“晚生赵普,见过范相。”
范质点点头,先一步进室,“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只为两个人而来。”
“哦?”
赵普略显卑微的曲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宫中传来消息,圣上有意新增两位宰执。”
范质略略扬了扬眉。
赵普自顾道:“一位是前朝宰执李涛,一位是藩邸旧人王著。”
范质笑道:“这是好事,两位皆是大才,政事堂能添新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某却以为,这事最糟糕不过,李涛轻薄无状,王著放荡形骸,哪有重臣之体。”
范质冷笑,只把手指在茶几上轻敲着,却不说话,李涛行为不端,圣上素来恶之,怎会用相,不过王著倒是有可能……。
赵普心中也冷笑,你虽傲然群臣,但谁不知道你对那位好酒的年青人深惮之。
“单父离京远……总不能让个酒徒于庙堂胡闹。”
范质端茶,轻呡一口,方冷笑道:“没想到区区一个许州判官,也关心起朝堂大事了。”
“位卑不敢忘忧国,当此风雨飘摇之际,凡对国家不利的,做臣子的,总该留个心,谏个言。”
“好一个赤胆忠心,把心里话都翻出来吧。”
“普此次深夜来访,别无他事,只是发现自从澶州回后,张殿帅一应举动皆十分反常,下官担心……”
范质良久不语,直到灯花倏的一跳,这才涩声道:“回复你家节帅,就说老夫知道了。”
赵普强自按下心头狂喜,躬身行礼而退。
……
六月十二,郭荣精神复为不济,于寝宫召见三宰执。
“朕将不久于人世,这天下江山,交托与谁?”
“圣上千秋鼎盛,何出此言……”
“今日在此,只你我君臣四人,既无侍者,也无起居注录,只管说来。”
静寂无声。
范质见病榻上的郭荣脸色发青,干瘪的双唇起了一层白霜,两颗眼窝已经凹了进去,知道命不久也,当下长吸一口气,朗声道:“皇长子已经七岁,再过几年便可成材,臣范质,定当竭尽所能,辅佐皇子打理好这片江山。”
“臣王溥附议。”
“臣魏仁浦附议。”
郭荣微微点头:“有何方略?”
“乱世在兵,维稳在兵,兵权分治,才能久安。”
“朕拟让抱一与义声继续分掌禁军,如何?”
“……”
“只管说来,朕自有分寸。”
范质见王溥与魏仁浦皆默不作声,只好开口道:“主少国疑时,大臣未附际,权臣贵戚最是……纵然他们无心,但总有耐不住寂寞的人起坏心。”
“……朕……知道了。”
郭荣深吸一口气,问:“殿前司,侍卫司,谁适合?”
“军机大事,但凭圣裁,臣等只能鼎力配合,唯请圣上以维稳为重,万不可大作调整。”
郭荣闭目,微微颌首。
……
六月十四,诏李重进与张永德进觐。
“朕快不行了。”
“圣上……”
郭荣轻轻的摆摆手,示意两人坐着说话。
“朕如今方理解先父皇的难处,这历经种种磨难打下的江山,交给谁?”
郭荣用肘支着身子,想坐起来一点,李重进忙上前帮忙,张永德也帮着把枕头垫高了点,郭荣喘着粗气,看了一眼张永德,轻叹道:“可惜……”
张永德满是羞愧,不敢再抬头。
李重进坐于榻沿,执着郭荣的手道:“君贵,兄弟同心,其它的话不要说了,只要有某一口气在,宗训便高坐龙椅无恙。”
郭荣的手略紧了一紧,叹道:“要委曲你们了。”
“三哥懂,这两天便回扬州。”
张永德含着泪道:“但凭圣上安排。”
“记住三哥的话,兄弟同心,我们是一家人。”
“诺。”
两人出殿后表情各有不同,一个喘着粗气,一个失魂落魄。
下午末正,宋九重单独进觐。
病榻上,郭荣斜侧着身子目视跪于地上的熊罴大汉,良久,良久,“朕不久于人世,这天下江山,幼子肩弱,担不起,如何是好?”
“圣上……圣上正春秋鼎盛……”
“幼子肩弱,担不起,如何是好?”
“……臣必忠心辅佐,除死方休。”
郭荣微微颌首:“当年,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宿卫,是朕问先皇讨要来的,但王文伯曾有言相劝,你虎背熊腰,眉浓且宽,但眼仁白多黑少,分明破军坐宫之相,无情忘义之徒,不可主权柄……”
宋九重支在地上的双手悄然化掌为拳。
“不过,朕却不这样想,只要对国家有功就行,怎能因相貌取人,朕一生坦荡,用人即不疑,疑人即不用,这几年……你也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圣上知遇之恩,臣唯有肝脑涂地以报。”
郭荣轻叹一口气:“记住今日的话,下去吧。”
……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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