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
乃是郭荣的龙兴之地。
当年,他为这片土地的繁荣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治理黄河,修整城池,扩建街道,劝农兴桑,时隔七年,再回此地,真的是忆往夕峥嵘岁月稠。
御驾一过黄河,郭荣便在澶州不走了。
虽然,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但进城时,还是挺直了腰背,端坐于御辇上,接受万民的欢呼,这些,都是最忠心最拥护他的子民。
怎能让人失望。
他对这块土地充满了感情,自登九五后,这里便是张永德在遥领。
从汴梁赶来的范质、王溥、魏仁浦见到郭荣虚弱清瘦的模样,忍不住浊泪横流。
“圣上,臣等接驾来迟……”
“平身,朕先看看故居,稍后再叙话。”
郭荣挥退宰执,只留张永德伴护,缓慢的踱进府衙大堂。
他看着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屋子,手抚大案,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激情昂扬的场景。那时进出这大堂的,不论是谁,脚步皆匆匆忙忙,个个精神抖擞。
他来到二堂,仿佛看到了自己初见王朴的场景,当年,自己正是在这里接见了他,本以为是个酸儒,哪知道却是上天派来的智多星,可如今,天才已逝。
他轻抹眼角,慢慢的来到后堂,踱到当年自己的寝房,陈设依旧,那一年,自己在这里大婚,久枯的心田再次受到爱的滋润,那一年,看着她日渐显怀的身子,自己再次有了拼搏的奋劲,那几年呐,唯有这里,是心情宁静的港湾……
陈设依旧,但佳人已去。
他缓缓的在床边坐下,摸了摸被褥,缓缓的躺下。
“圣上。”
“抱一,帮朕脱了鞋子,朕睡一会。”
张永德强忍泪水,笨手笨脚的为郭荣除靴,远远跟在后头的内侍却是连门也不敢进。
郭荣缓缓的用手帕抹去嘴角浮沫,低声道:“回到这里,朕就会好起来,抱一,从今天开始,你来负责朕的饮食汤药,勿得假手别人。”
“……诺。”
张永德伺候郭荣睡下,塞好被角,走到门外,斥退一众内侍,吩咐亲信值守,加强戒备。
范质等人在外面久等不见传话,派内侍来相询,张永德道:“圣上正在休息,无令旨谁也不见。”
这一守,便是三天,三天来,一应饮食药石皆在其注视下烧治,并三尝后方亲自端进去。
郭荣身体渐有好转之象。
可苦了张永德。
虽然寝宫留有四位内侍与侍女,除伺食外别的不需要他操劳,但他却需要面对文武百官的无穷追问,范质等重臣更是差点硬闯。
“圣上若是龙体好转,某为宰相,为何不见?”
“圣上在静养,不能打扰。”
“抱一,事关国事,怎可信口敷言。”
“没有胡言,圣上龙体正日渐康复。”
“那为何不见臣等,是你张抱一自作主张乎?”
“你……”
如此重话,以及越来越多的责疑声出现,两日后,张永德终究是抵不住了,正无措间,忽有红翎急使至:“报……李重进部破河东贼军于百井,斩首二千余级,晋阳兵退,李部也徐徐撤军。”
张永德大喜,连忙接了捷报向郭荣报喜。
郭荣斜靠在床上,听了捷报后,长叹一口气道:“关键时还是自家兄弟最靠的住,你与他,虽然性子不同,但还是要和穆相处,不能以小事交恶。”
“是。”
“还有事?”
“见见宰执重臣吧,臣有些顶不住了。”
“不见。”
“是,可……”
郭荣有些反应过来,看了看他,轻声道:“说吧,有何物议?”
张永德终于忍不住了,目视踏凳,轻声道:“当今天下未定,根本空虚,四方诸侯惟幸京师之有变。澶州远离京师,不速归以安人情,顾惮旦夕之劳而迟回于此,如有不可讳,奈宗庙何……”
郭荣眼里寒芒一闪,冷声道:“是谁说的?”
张永德虽未抬头,但也感受到那如利箭般的目光,忍不住脖子发凉,吱唔道:“众臣皆是这个意思。”
“倒底是谁?”
“……众臣……皆是这个意思。”
郭荣闭目,良久长叹道:“……朕知道不是你的意思……抱一,你何其愚也,竟然被人玩弄于股掌,你太让朕失望了,太让朕失望了……罢了,留此也无益了,回京吧,回京。”
张永德失魂落魄的离开寝宫,仰望蔚蓝的天空,有后悔的眼泪从眼角溢出,他知道有最重要的东西在远离自己而去,永远的失去了。
郭荣终于接见了大臣,第一个接见的便是魏王符彦卿。
“圣上……”
郭荣轻轻摆手,示意不用多礼,他静静的看着这位满头白发的国朝定海神针,先后把两位女儿许给自己的老岳父,发现昔日挺拨的腰背已不再硬朗,丑陋的老人斑更是布满在脸上。
“朕这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国丈你还得多挑着担子。”
“圣上,切莫灰心,你该振奋精神,把身体养好才是。”
郭荣苦笑道:“朕……朕自会保重,眼下维稳第一,大名不能乱,河东不能乱。”
符彦卿白眉一扬,沉声道:“圣上只管宽心,有老夫在,河东之地,乱不起来。”
……
五月三十,御驾回到汴梁。
六月初一,潞州李筠攻下辽州,获伪刺史张丕旦以献。
六月初二,皇女薨,尚不足三岁的她是郭荣唯一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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