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在磨刀,为决战作准备。
全师雄也在收拾自己的兵刃。
一副长条包袱被他从房梁上取下来,解开,却是一柄似枪非枪的长兵。
六棱枪头,寒芒耀眼,槽中却皆是暗红色,也不知饱饮了多少鲜血。长达二尺的枪身上又横出一弯曲折的弧形利刃,似条银蛇被狠狠的钉在枪身上,身子曲着,头朝里用力的顶着枪柄,尾巴却弯弯的翘起,拼命挣扎。
枪杆黑黝黝的,却不知是何木所制,硬如精铁,枪尾又是一截枪头,只比前端的小了一号,整件兵器长约丈二,通体发出死寂之色。
芹娘递上干净的布巾,全师雄接过,从枪头开始擦起,每一棱都细细的擦过,动作轻柔如抚女人肌肤。
“夫君,这是什么枪?”
“这不是枪,这是戟,有个名堂叫浪里斩蛟,不过为夫更喜欢叫它‘七寸’。”
“七寸?”
“不错,打蛇打七寸,枪刺只七寸,此戟乃师尊遗物,但某一直未用过。”
“为何?”
“怕辱了师门。”
全师雄不再说话,只顾细细的擦着戟身,桌上,是两刀整齐的元书纸。
李氏过来了,却一直等到全师雄把兵刃从头到尾全擦拭过了,方才开口:“夫君,真儿只是吓着而已,况人还是那大个子救起的,要不就算了……”
“糊涂,若非他于夜半出来鬼吓,真儿会落水?哼,救人,被他这湿身一抱,真儿闺誉已失,幸福已毁,此仇不报,枉为某一身文武艺。”
“那也是那大个子的事,你找他们军中去干啥……”
“为夫被他们五将联手追杀,刀光血影中,一招都未使全过,这口恶气伏于心中,若不发散,迟早要发疽而死。”
“……可……你伤都未大好。”
“不碍事,先扎这元书纸,再套甲胄,功力便可发挥九成九,再说……圣上需要血勇,蜀人需要血勇,为夫就用这满腔热血,为蜀中百万军民塑一条铁血脊梁。”
全师雄手抚铁戟,感受着那冰凉的寒意,涩声道:“时不我待。”
李氏还想说什么,全忠急步匆匆的跑进来:“阿郎,宫中来使,有圣谕。”
“不见。”
“阿郎……”
“代某回话,主辱臣死,待明日一战后,全师雄再进宫请罪。”
……
“糊涂。”
消息传回宫中,孟昶先是失声怒斥,继而痛哭流涕:“如此血勇战将,朕却未能重用,皆朕之过也……皆朕之过也……朕有眼无珠呐……”
唬的伊审征一把扳住那要往眼中挖去的手爪,劝道:“非是未能重用,其也算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三泉关前一战而获大胜,明月峡中,两败敌军,连伤敌军大将二员,杀敌大将三,已经为国立下赫赫战功,但如今大势已去,却非其一人之力可为,圣上……”
孟昶反过来一把拉住伊审征的手,哭道:“难道朕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孤身一骑去冲敌阵乎,朕……朕该亲为击鼓……”
“圣上,万万使不得,若是十日前,此举必能振奋全军,但今日却是惹祸之源呐。”
“那如何是好,那如何是好……如此悍勇大将,不能有失,如此忠义之臣,不能坐视不管,申图,李相,你二人务必想出办法来,保下他,不能……不能……”
孟昶再也说不出话来,一屁股坐于地下,埋首痛哭。
“圣上……此乃决斗,非冲阵,输赢皆私事。”
“生死之搏,怎能以私事论,输了血染黄沙,可哪怕是赢了,那周军又能饶过他?”
“……”
李昊看看一脸沮丧的伊审征,看看如小儿状的孟昶,只好长叹一口气,蹲在孟昶身边道:“圣上节哀,老臣就是豁出老脸,也想办法把全将军保护好。请圣上莫要过于悲伤。老臣……这便去全府。”
然而,敲开紧闭的全府大门后,不过一刻钟便出来了,粗略了解前因后果的李昊看看一脸刚毅的全师雄,再看看满巷提着劲弩的周兵,只好苦笑着去了益州府。
向训让其在花厅足足等了一刻钟,这才一脸疲惫的过来,说话开门见山。
“那秦九也来备报过,某的意思很明确,此乃私仇,某不管,李相,你一介文官,某看也不要管的为好。”
“那某能不能去见见虎牙军,总之,刀枪无眼,老夫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老相公之言正合某意,来人,护送李相去城外军营。”
“诺。”
城外的周军大营中,秦越倒是给出了热情的接待,就差再挂气:
“好教李相知晓,这场架,不是我们愿意打,他竟然扣了我军中大将,婶可忍,叔不可忍,不过李相若是能让他把人质放回,再规规矩矩的来道个歉,也就算了……你看,甲将军刀都磨好了。”
“能不能……能不能不打,我皇与向帅的意思都很明确,在这节骨眼上,徒生事端不好,再说刀枪无眼的,万一有个闪失……”
“不怕。”
甲寅架着鹰,一屁股在秦越身边坐下,那六年凤把头一探,颈毛一炸,李昊忍不住把身子往后避了避。
“人质的事,老夫可以打包票,定然平安放回,老夫亲为赔罪。”
“不用。”
“甲将军,再商量商量,不要再打打杀杀的。”
“不必。”
当甲寅开始主导谈判后,李昊就真的体会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了,只好遗憾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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