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禟也揖手回礼,肃然说道:“大将军,我是奉旨前来军前效力。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为大清宗室亲贵?自今而后,我为大将军麾下效命,但有使令,一定俯首凛遵!”年羹尧目光扫视一眼穆香阿等十名穿着黄马褂的侍卫,又转脸对允禟道:“九爷乃是天璜贵胄,年某无礼了——请九爷到后帐,我为九爷洗尘!”说着将手一让,把十名侍卫竟晾在门外睬都不睬。允禟和年羹尧并肩而入,但心里到底忐忑。走着,小声道:“穆香阿他们十个,都是皇上跟前侍候的人,请大将军稍存体面!”
“嗯。”年羹尧略一沉吟,叫过一个旗牌官,说道:“这十位将军远来劳乏,不要慢待。你带他们在西官廨设酒接风。他们的差使明日就分拨下去了!”说着便又走。允禟有心的人,一边走,远远便听后头穆香阿的声气:“上复你们年大将军,老子已经吃饱喝足了,接的什么屁‘风’?”允禟留心看年羹尧,却是面无表情,只额角上青筋不易觉察地抽搐了一下。怪不得八哥说年羹尧两副面孔,在京是谦谦君子,出京是混世魔王,真是半点不假。又想自己一个金枝玉叶,被发落到这里与年羹尧这样的人为伍,还得低声下气,心中转觉悲酸。年羹尧见允禟脸上似悲似喜,也猜了个七八分,却不便多说,一边往书房里让,口中道:“塞外苦寒,就这模样,九爷住久了也就惯了。战事稍有转机,我一定奏明皇上,让九爷体体面面回京。”
这是一间很大的书房,却没有书。几架简陋粗笨的木架上到处堆的都是军帖文案,西边一个木制沙盘分黑黄二色插满了小旗,占去几乎半间书房,东边大炕上铺的熊皮褥子,地下大概烧着地龙,一点烟火气不闻,却暖得令人燥热。二人进来时,桑成鼎已在里边,一桌丰馔已摆在炕前。见他二人进来,桑成鼎垂手说道:“主子,九爷在哪里下榻,请示下,奴才好去预备。”年羹尧说道:“九爷不是寻常人,至少得住得和我这里一样。把东书房收拾一下,那边的沙盘撤到正厅签押房,明儿你带九爷在城里看看,九爷最各样挑一册摆东书房去——九爷,请!”
允禟在筵桌前坐下,笑道:“亮工,在京只是听说,这次来真是大开眼界,看到你大英雄本色,令人心服!虽说我不饿,但你这杯洗尘酒还是要吃的,请坐!”
“给九爷请安!”
一霎间年羹尧好似换了个人,已是满面笑容,允禟惊愕之间,年羹尧已倒身下拜叩下头去,允禟慌得连忙起身双手搀起,说道:“亮工,这是怎么说?我不是领差,也不是督军,我是——”
“您是九爷。”年羹尧笑道,“国礼不可慢,家礼不可废,要分分清楚,请九爷恕我前倨后恭。”说罢亲自给允禟斟酒奉上,又道:“羹尧是个读书的将军,说到底,君臣纲常还是懂的。其实您到这里做什么,我们心照不宣,我断不会叫九爷在我这里吃亏的。”
这是很透彻见底,很顾情面的话了,允禟心里一阵感动,端起杯一饮而尽,说道:“亮工,你真是个角色!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不怕与你交浅言深。皇上与我虽是兄弟,多年来也存着不少芥蒂。自古成者王侯败者贼,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兄弟又是‘贼’罢了。我说这个话,你密奏皇上也好,将我就地正法也好,都无所谓。但我心里拿你当条汉子,如今依托你,求个平安——我对天起誓,我若有谋逆篡位的心,有如此杯!”说着将手中酒杯“啪”地一声掼得稀碎!“九爷!”年羹尧喊了一声,却接不下话去,良久才冷静下来,说道,“何必这样?先前各为其主,说不上是非二字。如今既为臣子,只要安位守命,我不做小人之事!”
“这点银子,寄回去家用吧。”允禟见时机已到,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听说十一月初三是年老伯父的七十大寿,我原想亲自去的,可惜皇命太促,匆匆离京,连令兄也不及见面。这里六百里加紧递送反倒方便。”年羹尧推辞道:“生受九爷,家父如何当得起?您用钱的去处多着呢!”展开略瞥一眼,见是一张十万两见票即兑的龙头银票,心里一惊一喜,手攥得紧紧的,口里仍说:“这实在——”一眼瞧见汪景祺夹着一叠文书进来,年羹尧急将银票拢了袖中,脸上又复变得凛不可犯,改口道:“既如此,我陪九爷喝下这一杯。”遂端杯一仰而尽。转脸问道:“这早晚送的什么文书?哪里来的军报?”
汪景祺怀中抱着文书不便行礼,向年羹尧一躬,抬头看了允禟一眼,二人便都将目光闪开了去。汪景祺道:“这是东书房存的,桑成鼎先生叫我抱过这边,请大将军示下,放在哪里?”
“就放炕桌上。”年羹尧吩咐一声,见汪景祺要走,又叫住了道:“你是前头文案上的汪景祺吧?你的字写得好,写的诗也很看得过。你上的几个条陈我看也很有章法——已经告诉桑成鼎,叫你这屋里侍候,你知道么?”汪景祺尚未回答,允禟故作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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