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在接官亭等着大将军年羹尧亲自来迎。西宁允的门人,十分巴结,请了西宁最好的厨子办驼峰筵为允禟接风。除了鸡鸭鱼肉之外,居然还有青芹、菠菜、韭黄、大头菜这类时鲜菜蔬。大家一路吃腻了肉,真有久旱逢甘雨的架势,欢笑着大吃猛喝,风卷残云般早将两桌盛筵吃得狼藉一片。领头的侍卫叫穆香阿,吃得满头冒汗,见允禟似乎心事重重,略吃了几口便盘膝坐了炕上,因笑道:“九爷,想什么心事,这么好的菜,怎么不吃?”
“我自幼惜福修身,怎比得了诸位虎贲猛士?你们只管放量用。”允禟呷一口酽茶,转脸问司马路:“这些青菜,都是此地产的?”司马路忙赔笑道:“九爷真是紫禁城长大的。这地方此时哪有青菜,除了萝卜,一概都是从四川传邮过来的。年大将军赐给奴才,奴才舍不得吃,孝敬九爷罢了。”
穆香阿剔着牙缝说道:“年羹尧好大气派!四川到这里这么远,菜都还是鲜的!”司马路道:“从孟龙寺到这里快马走三天,单是送菜的就分着十拨,一千多人,源源送来,自然供得上大将军的中军营帐了。”众人听年羹尧如此做派,都乍舌暗惊。允禟却换了话题,问道:“大将军行辕离这里多远?”
“回九爷话,就在城北。”司马路揣着允禟的话意,缓缓回道,“奴才平日也难得见大将军一面。还是前头驿站滚单到了,才知道九爷和各位大人到了,这是奴才专为主子洗尘的。大将军那边这会子必定也知道九爷你们到了,一会儿准有消息……”
众人这才晓得,这个太守压根不是年羹尧派来款待皇差的,早有人“呸”地唾了一口。穆香阿是太后正宫娘家侄孙,母亲是康熙二十三和硕公主,哪里受过这个?顿时涨红了脸,一捋袖子操着京腔说道:“真他妈的林子大了,什么鸟全有!我们是皇上差来的,不是谁的奴才!我当初——”
“老穆,有酒了。”允禟摆手止住了穆香阿。他掏出怀表看看,已近午时,知道难指望年羹尧亲自来迎,便笑道:“既然离行辕很近,咱们不必在这里干坐——司马路,你回府该办什么事办你的,找个人给我们带路,我们去拜会大将军!”说着,也不等众人答应,将狐皮袍子裹了裹便踱出了接官亭。
一众等只好跟着他出来,憋了一肚皮气上马。刚走了一箭之地,远远见一队人马过来,带路的衙役一眼瞧是桑成鼎,忙禀说了允禟。允禟滚鞍下马,刚立定,桑成鼎已上前叩头,又打了个千儿起身,说道:“年大将军叫奴才再三致意九爷,甲胄在身,不便相迎。委屈九爷和诸位大人前往大营相见。”允禟含笑点头,说道:“有劳贵纲纪了,我们这就去。”穆香阿冷笑一声吩咐道:“请贵纲纪先行一步——侍卫要有侍卫的样子,瞧你们那副不死不活的屌样子,都把黄马褂穿上!”
出来从军的这十名侍卫,临行时雍正都赏了黄马褂。这原是雍正厚恩笼络的意思,按清制,特赐黄马褂官员,可与任何品级官员分庭抗礼。允禟一听便知,这个二杆子侍卫起了惹事的心,深恐年羹尧会迁怒到自己身上;又想年羹尧如此骄横,给他点颜色瞧也好。仓猝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又当着桑成鼎的面,更不好说什么,只捏了一把汗上马徐徐而行。
西宁是座小城,只有三四千居民,久经战乱蹂躏,城里居民逃亡的逃亡,内迁的内迁,其实已是一座兵城。允禟在马上细细观望,但见一方一方的民宅都驻着军队,有的门口还设着仪仗,城里沿街每隔半箭之地都挺立着兵士,腰刀持戈,钉子似的站着目不斜视。久闻年羹尧治军有方,看来果不其然。将到行辕门口时,那气象更是森严,一面铁杆大纛旗高矗在辕门外,纛旗上一幅缎幛,蓝底黄字写着:
抚远大将军年
六个斗大的字在强劲的西风中威风凛凛地飘扬。宽阔的大将军行辕倒厦两边,立着两面丈余高的铁牌,一面上写“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一面写着“肃静回避”四个栲栳大字,旁边各守四十名军校,也都一个个面目狰狞,威猛无伦。允禟正自暗地嗟讶,行辕旗牌官已经从东辕门大步出来,雪亮的马刺踩得石板地铮铮有声,径向允禟马前单膝一屈,平手军礼说道:“年大将军有令,请九爷在此歇马,大将军立刻出迎!”
“知道了。”允禟被这里森严的军威震慑得有些心颤,在马上一点头,踏着下马石下来,说道:“上复大将军,不必出迎。我们进去进谒。”
那军校答应一声,起身大踏步进去回禀。不到半袋烟功夫,便听军中画角鼓乐大作,炸雷般三声大炮响过,行辕正门哗然洞开。两行武官足有四十余人,手按腰刀墨线般正步跨出,接着便见年羹尧出来。他头戴三眼花翎珊瑚顶戴,九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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