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高悬,草老风凉,远柿燃山,道古且长。
古道尽头的山坳之中,有一小镇。
一位老者骑鹿,与一草鞋少年,悠然而至。
在小镇唯二的其中一座酒楼二楼,老人大快朵颐,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
一旁的少年扒着盘中的菜肴,就有些臊眉耷眼。
老人吃饭慢而且多,许久才放下筷子,对少年说道:“你也别太气馁,不擅长就不擅长,咱们以后不走山林多经过城池小镇,买些东西备用就是。”
少年嗯嗯啊啊。
在入镇子前的一处溪畔,有老鹿吐人言,这个少年忍不住说一句,“卧槽,你能说话?”
白鹿瞥他一眼,满眼不屑,道:“粗俗。”
少年确定自己被一头鹿鄙视了,愣了好一会,有点缓不过神来。
那位姓温的老人吹过曲子,指间长长竹箫像它出现时候一样突兀消失不见。老人颤巍巍爬下大石,然后说肚子饿了,想要吃饭。
半晌后。
一老一小一鹿,面对着黑且咸的烤鱼怔怔无语。
老人啃着少年包袱里带的大饼,从随身携带的葫芦中掏出两枚雪白的丹丸喂给老鹿吃下,少年分明看到白鹿又非常不屑的瞪自己一眼,才慢悠悠嚼着丹丸去一旁踱步。窘迫中,少年注意到鹿的眼睛就像山羊一样,瞳孔是很好看的长矩形。
老人喝一口水缓解大饼的干燥,叹一口气,百思不得其解道:“你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能不会做饭呢?”
少年很想辩解些什么,却突然有点难过起来。
要是庆之在这里,恐怕老人会吃的很满意吧?
果然到手的福缘,抓也抓不住。
老人又安慰道:“起码还能捉到鱼,比我强。”
好在溪水甘甜,李明蔼把喝光了的几只水囊装满,继续上路。温姓老人说改一下方向,去两座山外的云集镇,好好填补一下肚子。
才有了酒楼上这场沉默的下午饭。
少年羞愧之余又有些郁郁,对自己的谋划与表现,都彻底的失望了。在亭子时的长夜里,李明蔼思考了很多事,比如对好友阿庆的心思缜密,佩服的同时又有点害怕,这样子的阿庆陌生而恐怖。对阿庆的境遇呢,欢喜的同时又有点压抑不住的嫉妒,阿庆所得、甚至弃而不取的,都是自己心心念念一直想要的东西,穆山宗修行是,董绿珠也是——
想到绿珠,少年愈发沉默。
当时李明蔼打定主意要“莫管来路”放手一搏,从凉亭中就已经开始构思与老仙师初见时自己当如何表现:这种高高在上的老神仙,想必是不喜欢满肚子机心的奸猾小儿,所以自己务必要显得恭诚甚至有些憨傻。但是又不能太傻,一些生活琐事上要事事想在老神仙前面,要让人看的到聪明又没有小聪明。
这种“揣测人心”,在少年从小的艰辛成长过程中,早就得心应手。
起居饮食自己要做到足够细致,多年的客栈打杂应该足够应付。庖馔之事李明蔼不擅长,但既然是道门高人,应该又不喜欢饮食上过分豪奢,自己简陋手艺应该无妨。所以老人现身时虽然并未如自己所想一般身穿画满八卦纹饰的道家法袍脚踩祥云从九天飞下,但一身粗布衣衫骑鹿而至,其实反而让少年更加放心了。
谁想到,这个温姓老人,简直处处和自己想的不同。
那声“莫看来路,好下注啊”直接把刚刚调整好“憨慧少年”状态的李明蔼吓的心扉大开。一个如赵掌柜所说修为学识声望都极高的道门真人,按理说肯定清心寡欲,却嘴刁喜好美食?
所以自己把一切搞砸了。
恐怕月余后归乡,真的是仙凡两途都成大空。再与庆之和绿珠相逢时,自己算什么呢?
你又凭什么嫉妒阿庆?
或许运气这东西,更青睐真心胸怀大志的人。自古大运须有大愿,但凡心中有一点“以志为名,实则贪安”的念头,生活也会如实回报你。
想这些东西时,李明蔼都借口前行探路,刻意离老人远远的,防止自己心思又被这个恐怖老人“窥去”。少年自己也善“看”,但对这个温姓真人,一眼看去只有一片云遮雾罩。
有时心虚回头望一眼,身后鹿背上盘腿坐着取鹿角书翻看的老人会抬头对少年对视和蔼一笑,李明蔼觉得这样的人,比小院中执着竹筷看似漫不经心问一句“是否觉得有恩于我便必须教你修行”、实则心中暗动杀机的冷峻山上人顾客,还要瘆人。
起码李明蔼能明确知道自己一旦答错,那双竹筷就会在下一瞬洞穿自己的眼眶。这位悠然含笑的老人?明明两人并无那种“非生即死”的利害关系,如果自己不得其青眼大不了仙凡永隔自己灰溜溜归家便是,但少年心头却一直有种莫名的危险警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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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以后,两人还未出群山,面前又出现一条宽阔河面,比之前少年凫水而过的深溪更要广阔。老人邀请少年爬上鹿背踩水过河。
到河岸那边,老人与少年一起跨下鹿背。白鹿在少年震惊的目光中,前蹄扬起人立,然后化作一个身材高瘦的俊逸高冠中年人,对着老人深深一拜:
“温常公,再向南就离我辖区太远,且前面的山官与我素来不睦,小神不便相送了。”
老人笑嘻嘻,只说无妨无妨,神君一路辛苦,接过中年人递过来的书卷拱手为礼。那个高冠中年人不忘用用一双矩形瞳孔的眸子横斜少年一眼,才施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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