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微道:“朕生平最恨……”眼中似有无限痛楚,“你为何竟……”终归是再也说不下去,又过了良久,他嘴角竟然勾起笑意,喉咙暗哑道:“既是如此,朕也再不能忍你。”
静姝听闻,似有利刀剐在了胸口之上,痛楚从心底渐渐散出来,她双眼泪如泉涌,却一丝声响也无,仿若有什么堵在了喉咙处,让她发不出声来。她勤勤恳恳谨守了九年,还是来不及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来不及了。
她第一次见到圣驾,不过才十五岁。刚刚过完及笄礼,太后就下了懿旨命她入宫,参与择选后妃仪式。那时候,她只想着进宫见见世面,从未想过要一辈子呆在这牢笼里。
太后领着七八个世家女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赏荷,又命仙韶院的女乐们隔着御河演奏,丝竹响乐之声顺着流水传来,甚是美妙清雅。
不过多时,从荷花深处荡来一叶扁舟,舟上立着青衫男子,衣炔飘飘独自撑着竹竿而来。他抱着满怀的荷花走上岸,她本不爱读书,此时却不知何故,忽而浮现两句:愿君早旋返,及此荷花鲜。
她对他,也算是一见倾心。
旼华与静姝向来交好,此时也忍耐不住,立在一侧劝慰道:“六哥哥,皇后嫂子虽是大娘娘择选的中宫,但多年甚是勤恳,使得后宫平稳安定,即便是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六哥哥也需三思而行。”
赵祯如梦中呢喃般道:“皇后,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静姝收敛神思,事到如今,她反而镇定下来,哽咽道:“臣妾无话可说,任凭官家处置。”
赵祯望着她,眼神如暴风雨前夜的海面,风平浪静,沉寂不已。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祯终于唤了阎文应进殿,语气淡然道:“传朕旨意,皇后言行有失,冲撞圣驾,不知悔改,幽禁慈元殿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殿门半步。”
静姝愣愣跪在地上,听闻圣谕,忍泪叩首道:“臣妾谢官家宽恕。”
赵祯不再看她,瞧着窗前青釉花瓷缸中几株娇艳欲滴的蔷薇花,疲倦道:“你退下吧。”静姝欲要站起,可腿上酸麻不已,哪里能站得起来,眼看着要跌下去,幸而旼华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直待静姝唯唯颤颤的粉色身影消失在珠帘后,赵祯才盯着周怀政道:“你跟了朕十余年,朕竟从未怀疑过你是太后的人,算你厉害。”
周怀政深知罪责深重,将头抵在地上,道:“先太后于奴才有恩,奴永生不敢忘记。”
赵祯怒极发笑,道:“好个忠贞的奴才……”稍顿又道:“来人啊,将这狗奴才拖出去杖刑!”
阎文应听闻,忙遣了内侍将周华政绑了出去,心道,官家竟没说打多少,自然是打死了算。待周怀政死了,司天监掌印大监之位非我莫属。到了暴室,才打了两三杖,却见官家又遣了小太监传来口谕,竟改做杖刑二十,逐入冷宫当值。
第二日,赵祯幽禁皇后之事惹得朝廷哗然,有大臣闯入福宁殿进谏,道:“皇后不可废,应早些平息此议,不可传入民间。”
宰相吕夷简因上次静姝在赵祯面前无意提及他是太后幕僚,差点罢官,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煽动谏官范讽进言道:“皇后位居中宫已有九年,却没有子嗣,应当废去。”
阎文应在一侧附和道:“范大人说得有理,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祯瞥了他一眼,不怀好气道:“该说就说,不该说的就闭嘴。”
阎文应想着只要成功废后,吕相就会助他登上司天监掌印大监之位,遂鼓着勇气,指着官家颈脖上的淡淡粉痕道:“即便是在寻常百姓家,妻子尚不能欺凌夫君,更何况官家贵为天子,竟被皇后以掌甩之,还留下血痕,古往今来,只怕也是奇事一桩。”
赵祯默然不语,许久才道:“皇后虽有过错,但多年来一直谨守后妃之德,废后之事需从长计议。”
两人还要再说,却见赵祯摆手道:“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自从皇后幽禁,朝臣进谏废后,杨德妃愈加谨言慎行起来,一言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肯乱走。妃嫔们不用去慈元殿请安,就纷纷往临华殿来。惜茜心中颇为得意,以为德妃的皇后之位势在必得,见了旁人,也常拿出几分中宫侍婢的气势。
这一日是极为难得的冬日晴朗天气,弄月携着梨落往临华殿请安,因时辰尚早,便捡了最绕的一条岔路缓缓走着。行至御河时,恰巧撞见莫兰在河边闲步,两人便一齐往德妃殿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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