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续,回来,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衣,我们真的回来了!你也落地吧!
大堤:
易续,
米兰之歌——你的枣子。我的枣子,大概在这里。
找不到以前的参照物,我只能凭着记忆中的距离推断。是啊,大概是在这里。
也许得先找到狗才能找到树吧?跟着它找它的家也算是个不错的想法。
你猜我会跟它说什么?我会说,亲爱的狗狗啊,虽然不爱你,可真是想了你好多年啊!你要能突然出现,咬我一口,我也值了!你出来吧,即使你老态龙钟四肢抖颤,我也认了你了!
我还会冲过去,抱住它的脖子,温柔地在它的耳边说,嗨,哥们,还记得我吗?你追过我,我想过你,这么多年,你在家乡还好吗?
当然,我不可能去冀望还有一棵树,还在那,还能开花,还能结枣子。
我最感激的,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年月偷到嘴里的那口甜味或光天化日之下被只狗追了两次还盗窃成功的快感!而是十年之后,一个女孩由此得到了巨大的能量,将心爱的男孩扯进了生命!
易续,撒一些张衣的骨灰在这里吧!我看到了那个品学兼优柔软娇憨的小女孩了,被疼爱她的父母牵着,蹦蹦跳跳地,正朝我们走来!
油菜花:
易续,
这里本来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现在却成了大片大片陌生的树林,居然像当年刚到德国一样,看到了完全另一个世界,找不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但德国给我的陌生感何曾让我如此害怕绝望和通彻心扉!
当年的大片农田就是这儿整体的面貌,哪个季节种植哪种作物,哪个季节就呈现哪种面貌。那时的春夏之交多美多美啊,油菜花开得一望无际,阳光洒下来整个世界都变得金黄金黄的,其他一切的事物也都像沾染了色,那就是一幅绝美的画,连空气里都是甜甜的花香。
这个改变是巨大的、是致命的!我曾在这里看阳光云彩、看冬去春来、看时间将孩子千变万化的世界铺陈开。今后不管再轮回多少个月月年年,都不会再有那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了!真的只是梦了!
我跟张衣,真的失去它了!我们带着长达十几年的思念,终于回来了,它却不在了!我们永远地,把生命的最初给丢了!
为什么要回来,为了证明真的丢了?
易续,回头看一看,真的这么难!
你看,这一阵风,把张衣带得多远?也许她现在比我乐观、比我自由。她当年就比我美好。我玩泥巴她捉蝴蝶,我吃油菜花她编花环,她就像天使一样!
家:
易续,
能想到吗?这堆破败的横七竖八的水泥堆,就是我们当年的家。
这是爸爸单位的院子。这一幢三层的楼房。我家住三楼,我到现在都能画出房子的格局、家具的摆设和家里的模样。
这个村叫临江村,临江就是临长江的意思。这个院子里的楼曾经是临江村最宏伟的建筑,现在只剩下这一堆堆可怜的残留物了。
我出生时家里可算是穷困潦倒。年幼的我随着父母流迁了五六个地点——未离开集成垸。当然我没受什么苦,整天吃喝拉撒睡觉玩泥巴,能知道什么是苦?到这个家的时候,我的大脑开始建立鲜明的记忆。这里对我而言是第一个真正的家。
我曾在这搬了个凳子对着长江,一反常态不撒野不逃荒不为蹭吃蹭喝把别人家的门敲得铛铛响,傻坐一天,倔强地等我妈从长江对面的监利回来。我在这院子里种过整整一排的指甲花,挖了洞,把苗插进去,盖上土,浇点水,没几天就差点死了。张衣弄了几天,又把她们救活了。后来我家搬了,彻底搬出集成。我随着爸妈租房买房搬了好几次。我自己也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从这个国家到那个国家,十几年有过至少八九个被我称之为“家”的地方。
但这堆水泥之上,保存着我最真实最充沛的情感。
我们院子里所有的小孩都是听着“你看看人家张衣,从来不赖床!”“人家张衣怎么一考试就是满分?”“我要是有张衣那样听话漂亮又优秀的孩子……”“你也学学人家张衣……”成长的,奇怪的是我们这些小孩,跟大人一样喜欢她。
那时,有好多好多人喜欢她,她身边有好多好多的爱!
张衣,这里也是你最爱的家,对吧?
学校:
易续,
这里是临江小学,是我们以前的学校。
我的记忆依旧是鲜明的——哪里是教室、哪里是操场、哪里是升旗台、哪里是食堂、哪里长了树、哪片草丛的野花最多我通通记得!
那个美好的校园现在只剩下这些很矮很矮的从土里冒出头的破红砖了,怯怯地藏在杂草丛中,显示着大概地基的模样。怎么这么小?好像几步就能从最东边走到最西边、从最南边走到最北边!是因为当年太过年幼、没见过更大的校园还是它仅有的这些根基也被那场残酷的洪水移了位?
记得那天爸爸到学校给我办转学,说要带我去有很多汽车、高楼还有飞机的地方。放学那一路我几乎是横着蹦回的家。对,就是螃蟹那丑态,但它缺我那速度!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离开意味着什么,我以为什么都不会变,我还可以回来在沙滩上跳坑到油菜田里摘油菜花抓蝴蝶在院子里种指甲花偷别人家的枣子然后被狗追。我以为变的只是我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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