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公子以后叫我青儿吧。”柳青犹豫良久突然道,“我在世上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他已经走了,从没有第二个人叫过我青儿。”
这一刻柴荣的心颤动着,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他的心在剧烈地颤动着。
他见过威武雄壮、杀气冲天的昭义军沙场演武,听过震天撼地的铁骑奔腾、弦惊如霹雳的箭弩齐发,也曾在快意恩仇的刀剑江湖从容走过。
他深知为将之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即使在千军万马前、生死绝地中,也不会有一丝丝的异样,这是他早已具备的素质。
而此时,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慌乱的内心。
“青儿。”柴荣有些不好意思叫出口,这声竟然和柳青初次见面时说话一样怯生生的。
柳青对着柴荣莞尔一笑道:“柴公子怎么和青儿一样这般娇羞?”
柴荣欣然一笑,静静地看着柳青,柳青被柴荣不说话地看着,脸颊不自觉地红了,慌忙避开了柴荣的视线。
不知坐了多久,柴荣突然打破尴尬道:“我突然很好奇,不知令父的那位故人是谁?”
“父亲告诉过我,那位前辈就是鬼谷派的二弟子。”
“你是说我师叔?”柴荣十分惊讶,这世上竟有这般机缘巧合,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竟是当初绝天门掌门、海内四雄之一的师叔送到了柳叶刀掌门柳子骞的手中。
“你的师叔,他名叫封于烈。”柳青侧过来头,看着柴荣道。
“封于烈……”这个一时响彻江湖的名字,被柴荣牢牢记在了心里。
一阵晚风吹来,湖畔突然飘来了漫天的柳絮,柳絮在两人身边、在湖面上四处飘舞,风吹万点,美丽,而又惹人怜惜。
日暮已至,潞州西城门的守军正进行交接岗,理智告诉聂远他该起身返回了,脚程快的话,天黑之前还能赶得回府里。
直觉却在告诉聂远,走下去。
近来聂远愈发觉得他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他由师父抚养长大,走过尸山血海的战场,见过饿死荒野的饥民,他曾相信自己会把道义传遍天下,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天下大势面前是那么微小。
聂远趁换防之际守备松懈,装作出城人走出了城门,若是耽搁时间久了,潞州城门封闭,自己要如何回去还是一桩难事。
一路西行,残缺的日光拉长了聂远的影子,青霜剑在暗淡的红光下仍然保持着冰冷,空气仍然干燥而沉闷,百鸟噤声,唯有稀稀散散的几只乌鸦在黑压压的密林上盘桓。
聂远走进了树林,日光本就垂暮无力,空气死寂,茂密的槐树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有人说槐树是鬼树,神出鬼没的乌鸦好像在印证这一点。
死寂之中,一阵劲风突然袭来!聂远手已放在剑柄,却见是一只乌鸦在聂远头顶三尺飞过,那只乌鸦在聂远的袖袍上留下了一滴几近发黑的血,又扑打着沉重的翅膀,费力地飞离。
乌鸦一转眼已经消失在了林中,聂远朝乌鸦飞去的方向走去,令人感到血管阻塞的沉闷晚风吹过,一对带血的脚印在草丛中显现出来。
聂远感到一阵头痛,眼前的景物,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不是没有见过伏尸满地的仇杀灭门场面,眼前的这一幕却让自己心中惊悚难平。
他的心愈加随着周围的场景战栗,他就愈发想要探出那让自己战栗的源头。带血的脚印左右踉跄地走了良久,最终停在了一棵落脚着一众乌鸦的槐树旁,槐树的树干上印着一个残缺不全的血手印。
随着一阵头皮发麻,聂远的脉搏突然停滞了一刹那。最大的恐惧莫过于,自己好像曾踏足进过一次这样的恐惧,却如同被抹去了记忆一般遗忘了所有,直到关乎这段恐惧的记忆再一次被唤醒。
聂远赶不上太阳落山的脚步,血红的残阳已经消失,只剩下树林里莫名的血和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青霜剑剑气开始振荡,聂远猛然回头,瘦高男人站在被阴影笼罩的树枝上,意味深长地看着聂远,他旁边的另一棵槐树上,站着一个身材明显较他娇小的女人。
女人劲装结束,背上背着两只尖锐的铁钩,双臂交叉在胸前,脸色铁青,如同钢板一块,毫无一丝表情,只是用冰冷之极的眼光盯着聂远。
两边都是沉默,黑暗的槐树林再归寂静。
良久,那瘦高男人突然道:“你竟然跟了过来。”
“区区在下,何必用得着出动寒鸦四大杀手中的两位?”聂远盯着瘦高杀手的眼睛道。
“还不是怕少侠忘了约定,贵人总是多忘事。”瘦高男人冷冷说道,一旁的铁钩女杀手也不言语,只是突然冷笑,笑得便如一只猫头鹰一般瘆人。
这个阴森的冷笑,在唤醒着一段呼之欲出的记忆,他相信已经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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