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什么也见不着了。连前些日子婆婆唠叨个不停的矿上的那有些刺目的白光也看不到。
说是“塌方”了。笺素不太懂。
“地崩山摧壮士死……”那天,说书人很是凄怆地说了这样一句文邹邹的话,倒是印在笺素心里。几天来做噩梦,梦境里皆是山石崩塌、天地失色的惨况,能听见丈夫呼救的声音,却没见到有谁伸出援手。加先生安安稳稳地立在一旁,只静静看着。到最后,瓦砾底下,没了声息……笺素就一下子惊醒了。
不会的,那个加先生,不是大善人吗?怎么会见死不救呢?一定是,无能为力吧。
是黄石公在报复啊。
婆婆说,这时候却没有往常愤愤的样子,只抹泪。“黄石公啊,不开眼啊,不去管管那洋鬼子,在平头老百姓身上撒什么气!”
笺素想劝,都开不了口。黄石公倘真有灵,也实在不长眼。可是,加先生到底也不算有什么罪过。也挨门挨户地赔了不是,又送钱又送白米鸡蛋的,大家伙收下,心里也有几分过意不去。总觉得加先生也不容易,听他说,是赔了本啦,但又觉得不该占工人的便宜,所以这补偿一定不能少。
没有男人做主,都是和笺素一样新寡的女子,至多,不过多了个老人,便是再要争,又能争来什么呢?而且加先生不过是一头红发、一双蓝眼珠子可怕些,说起官话来却是很地道,又是那样诚恳、那样动人的调子,甚至还掉眼泪了,感觉上是个好人没错,大家也就更没心争什么了。拿上了钱,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几天来,家家基本上都下了葬。
唯有村头一家除外。棺材愣是停了好些天。也是昨儿,才办了丧事,还是村里人一起张罗的,因为前天晚上,又添了副棺材。现如今,这家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这也是笺素唯一有点放不下的。
村头那家,男人死的早,只留了一个媳妇,拉扯着独子长大。今年那孩子才十六岁,十分乖巧懂事。又很孝顺寡母。心疼母亲辛苦操劳,前几年还小就成天上山打柴采药,补贴家用。加先生来后,这孩子听闻矿上条件好,挣钱又多,便不听劝地跟上了山。说是可算能让娘好好享福了。
那天说书人带来噩耗,受到打击最大的便是这孩子的娘。说什么也要找加先生算账。凭加先生怎样说也不听,还说,矿上压根儿没那样好。她的儿,小泉,在矿上是饥一顿饱一顿,干活儿却是不放松一点儿。在村里,见谁都这样说。
没几天加先生到村上来,听了这话,急了,说这是诬赖他,要讲证据。没成想这母亲真拿出一叠子信来。说书人方想起,小泉他娘是教书先生的女儿,小泉也识得几个字,每次不须说书人带话,自个儿写封信托他捎给他娘。但是小泉可是从没写过吃不饱饭的事儿啊!说书人当场拆了信,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念给大家伙听,都是在说“从没饿着”、“加先生救了大家伙儿”之类的。
那个格外阴沉的晚上,听着说书人念完信,小泉他娘语气很冷地说:“老徐,你是不懂,你念错了。”
“怎就不对了?”说书人觉得奇怪。
“老徐你呀,可是从右往左,竖行念下来的?”小泉他娘一笑,向来温婉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吓人。
“可不就是这样念么……”
说书人话到一半,打住了,看了眼加先生,又看了看小泉他娘。
“这是意外吧……”
加先生不明所以,举着灯一看,不知见到了什么,旋即抢过了信。他的脸色,也异常可怖。
“加先生怕是看出来了吧?倘若从左往右、横行念下去……”妇人的声音,变得凄婉而尖厉:“娘,我好饿!娘,救救我!——我的儿啊!你们这没人心失天良的鬼子,还我的儿啊!”
笺素和一旁围着看的村民,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手里还拿着加先生才给的钱呢。说书人回过神来好言劝大伙儿回去。
“刘婶儿是受了大刺激,大家多担待些,加先生自会安顿妥当的。”
听了这话也没谁好掺和,天色眼看晚了,谁家都有等着吃饭的孩子呢,也就回家去了,至多对小泉他娘安慰几句,可她又是哭,又是喊,什么也听不进去,大家渐渐也就都散了。
第二天一早,只见说书人悲戚地说,小泉他娘,昨儿明明好了些,加先生才放心回去了,没成想她还是想不开,竟是上吊了。
小泉母子两个下葬时,加先生哭得很悲。
笺素却没来由想起加先生那天晚上扭曲的面孔,心里一凉。
今晚,看着窗外一片漆黑,她觉着自己周围像也被漆黑笼罩似的。那个噩梦,还有……
原是不信婆婆的话的笺素,此刻也不由默念:黄石公啊,您老也开开眼吧,瞧瞧这山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这女孩子,年纪轻轻,来这样的小镇子做什么?
说书人本是在此等候加先生特地请来的方士的,看到这女孩子不由感到诧异,却是满脸挂笑,迎了上去。
“姑娘可是要去前头的镇子?——我可听说,那地方最近很有些邪乎,死了很多人。姑娘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还是不要去的好。”
女孩子却完全没有被唬住。她上下细细打量一番说书人,道:“您可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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