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已经睡下,钟伯不敢擅做主张放人,便搬了身为客人的谢七公子前来。府医来看过之后,当即便下了结论,她风邪入体攻心,脉象也已经虚得厉害,以他的医术,只怕是回天乏术。
墨家上下这时候才慌起来,连夜请了十几个当地的名医过府诊病,却无一人能拿出良方。
还是谢七当机立断,带上她前往杭州寻医问药。他交游甚广,知道江湖第一名医楚千阳隐居在杭州,可是尧州距离杭州快马加鞭也要一日一夜的路程,那楚千阳脾气古怪,也未必肯医,若是她死在路上,这一责任,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定远侯迟迟不肯点头,去杭州求医,实在过于冒险,可她若是死了,他也不能向她的母亲交待。
钟伯后来常常在她面前感叹:“若不是谢七公子凭着过人的魄力,说服了侯爷,少主的这一条命,只怕就保不住了。”
谢七公子带着她一路南下,找到楚千阳,对方起初果真不肯医治。他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神医,肯不花一钱医治路边濒死的乞丐,却不肯收权贵的万两诊金。凡是那些家世显赫的人来求医问药,他总要百般刁难。若是伪装身份被他拆穿,此生就休想再踏入他的草庐。
谢七公子带着她去求医时,没有做任何伪装,直接报上了姓名和来意,这位神医苛刻地提出,只要他肯让自己在他身上试药,自己才能勉力答应救这条命。
当时,楚千阳要试一些药草的毒性,若是用药重了,兴许会当场丧命,他是堂堂谢家的七公子,却一口答应,没有任何迟疑。
她的这一条命,可以说,是他用命换来的。
在楚千阳的草庐中醒来,是数日之后,她闻到浮浮沉沉的药香,听见挂在屋檐角上的玉片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看见一个带着桃花味道的公子,分开珠帘走到自己的床边。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水磨玉骨的折扇,堪堪是一副fēng_liú公子的模样。见她神色茫然,他勾唇浅笑:“睡梦中还口口声声地唤我哥哥,醒了,便不认得了吗?”他在她身畔坐下,眼中的桃花灼灼盛放,“少微妹妹,我是你的玄英哥哥。”
她依稀觉得,话本子里那些纨绔子弟调戏姑娘时,应当便是这么个语气。
她自脑海中翻找一番,想起谢家有一位公子,表字玄英,她的确是要唤一声哥哥。
她开口,哑声唤他:“谢七哥。”
他弯着眼睛夸了一句:“真乖。”又含笑问她,“我在西子湖边上有个别庄,你愿不愿意随我去住上几日?”仿佛是知道她的顾虑,手抚了抚她的鬓边,“侯爷那边,我会去说。”
后来,她便以养病的名义,随他在西子湖畔的谢家别庄住下,一住就是三个月。
他生性散漫,不喜束缚,江湖上刀光剑影他瞧得热闹,回到闲庭看花开花落,他也十分安然。谢老爷子平日里也很少管他,任他在外浪荡,整个谢氏,身在庙堂的子弟太多了,也不差他这么一个。
他身上的旷达与离群索居的洒脱,是墨家的子弟身上所少见,令她十分羡慕,也十分喜欢。
若不是家里来接,她甚至想一直跟着他。
临别之时,他的手撑在车门边上,玩笑一般道:“少微妹妹,我毕竟救了你一命,这个人情,可要记得还我。”
世事难料,她全没想过,与他在杭州分别不过三年,再见时会是另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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