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绒红色的液体漾出一圈圈奇异的瑰丽,他居高临下的望着一楼众人,“感谢各位不辞辛劳的抽出时间来参加我这老头子的寿宴,在场的诸位都是我的好友新朋,故请大家不必拘束,吃好玩好!”说着就领着女儿自二楼拾梯而下。
林恒出身于草莽行伍,学识虽浅,在上流圈子里立得久了,自然也能雅俗共赏。这几句粗犷随情的开场白倒是极大的缓和了厅里的庄严气氛,众人的欢呼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静候长厅的西洋乐队拉起了小提琴,曲子圆润缓慢,悠扬飘开。有善于察言观色的政坛熟客要求寿星老亲自领舞一曲,他们这些客人才敢在主人的地盘上胡乱造次,顿时得一呼百应,被恭维奉承着,林恒牵着女儿的手,和着渐变的圆舞曲转到舞池中央。
平嫣站在佣人齐聚的角落里,望着硕大明灿的琉璃灯下,被重重人群围作其中的父女,他们是那样耀眼高贵,在这样奢华靡靡的场合里如鱼得水,全然看不出一丝担忧疲劳,林恒倒也罢了,可是林立雪呢?即将要成为沈钰痕未婚妻的林立雪,在沈钰痕下落不明的失踪了这几天中,她还是盛放的如杜鹃花一样明艳动人,不染霜痕。
她渐渐有些理解沈钰痕的倔强反抗了,这样自掘坟墓,心照不宣的婚姻一旦成真,那当真是一生的噩梦。
舞池里渐渐涌入许多红男绿女,有身穿燕尾服的西装青年揽着年轻小姐的腰肢,随时急时缓的音乐翩翩起舞,窃窃私语着,也有宝相庄严的老爷们抚着美妾良妻的手,在灯光迷离下僵硬的摆动着。他们称这是一种潮流时尚,喝咖啡红酒,跳交谊舞等等这些是西方带来这块古老土地上的文化,富商巨贾,商界名流们一贯追捧,不喜欢也要装作精通熟捻的样子来,实在滑稽。
平嫣看了直摇头,有些莫名的发笑。
这种热闹的新式聚会,徐婉青是不喜欢呆着的,沈大少派人将她送回了别墅,又半道折去了法租界,再回来就看到角落里,平嫣一身仆役装扮,啼笑皆非的奇妙表情。
他走近朝她勾了勾手指,平嫣端着托盘规规矩矩的走近。他从托盘里提了杯红酒晃着,抿一口,漫不经心道:“这个季节青州的天总是多变的,你别看现在阳光明媚,说不定一会就变天了。”
平嫣抬头,他的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可他眼里的阴翳却是交缠浓稠的。
“刚刚我在外面看到几个小报的蹲点记者,他们说今天林公馆里有大新闻可寻,你猜是什么新闻?”
他话声将落,门外一声恭喜洪亮道来,为首的是一位穿家常长袍的男人,黑色毡帽压的很低,幽幽盖过眼帘,只能望见他上下嗡动的嘴。他与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一齐走来,步子跨得稳健周直,停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缓缓将毡帽拿下来。
自他进门的一刹那,平嫣就认出了他。现在他扬起一脸彬彬有礼的笑,毫无保留的在四周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对面的林恒身上,又悠悠越过他,望了眼身后那位神情倦厌,借酒浇愁的富态男人。
那正是青州商会会长高远,他老年得子,正为他那遭人杀害的独子终日郁郁。
林恒一愣,苦想许久,才恍惚记起眼前这位看来普通无奇的人是内阁财政总长的秘书刘牧云,他素未与北城慕家有过任何交集往来,慕部长派贴身心腹来此,觉不可能是祝寿那么简单,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常年宦海沉浮,他有极强的感知判断,隐约猜到是为了青州今年的商贸,财务总长不都对这个控制国家脉门的经济有兴趣么?可他还是受宠若惊的迎上去,道:“贵客远至,原来是财政司总长的秘书,刘秘书进去喝杯酒啊。”
平嫣凝直了视线,直勾勾的盯着来人,那个被殷勤款待的绑匪头目,想从他云淡风轻的神态中瞧出一丝别的什么,比如说有关沈钰痕的讯息。她竟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沈钰痕的下落。正巧他的目光也穿过重重人障刺了过来,像一缕无形寒风,游刃有余的穿针引线,用最朴素无华的线条,织出令人窒息的天罗地网。
而平嫣,恰巧就被困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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