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少说的没错,这个时令的青州天气是多变的。譬如方才还艳阳高照,碧空澄澈的天突然就暗了下来,修建得宜的花园里起了风,树叶子簌簌翻声。天地呈现在一派玄黄灰暗的雾色里,像是年久失色的油画,卷了黄边,褪了艳色。
一围拉紧的绒帘隔去外界的风云变幻。大厅里依旧灯枝璀璨,潋滟流光。西洋乐声还在继续,已经由流畅明快的圆舞曲转奏成追逐时髦的年轻人都爱的伦巴,霓虹闪耀的舞池里,无数男女笼身踩律,摇摆旋转。声色靡耳中,大家都未曾发现风雨欲来的压迫。
刘牧云站在两扇大开的红木雕花门前,有承受不住疾风吹凌的嫩叶子滚到他的脚下,他又带上了那顶黑色毡帽,帽檐下是一双看不分明却深沉温和的眼睛。
“我知道林督军您有两桩悬而未了的烦心事,今日我来,就是来为您分忧排难的。”
他的烦心事,无外乎是要揪住杀害高远独子的凶手,与找到下落不明的准女婿。刘牧云一番了然于胸,信誓旦旦的模样令林恒吃不准其中深意,然还未等到他转念过来,刘牧云已经派跟在身后的两个手下架了喝得半醉,意志消沉的会长高远到跟前。
仿佛有盆冰水淋灌全身,平嫣紊乱的思绪自彻骨寒凉中彻底拔出,忽地一下通彻到底。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原来沈钰痕那日签下的是杀害高队长的供罪状,原来沈钰痕是这样胆大妄为,自由不羁的沈钰痕,他要冒这样无可弥补的风险,他要用这样毫无退路的险招去反抗婚姻,争取自由,甚至不惜将沈家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甚至不惜将青州省的各方合作势力毁于一旦,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下注。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真的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温柔温顺,甚至有些懦弱无能的沈九州了。
刘牧云走到高远跟前,似乎有意往平嫣这里瞟了一眼,笑容可掬,“高会长,杀害贵公子的凶手已经死了,不过我们逮到了他的同伙,不如就在督军大人的宴会上借花献佛,帮您申冤。”
高远顿时眦大了眼睛,身子微颤着,隐忍着滔天怒仇,声线嘶抖,“你说的,是真的?”
平嫣的身子像是沉浮于大海波浪间,摇摇晃晃,颤颤巍巍,不时有惊涛拍过,提醒她尚未麻木的神经,提醒她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面对那样肆无忌惮,我行我素的沈钰痕,面对他为了自由高歌而自导自演的生死局,她又能改变什么?她心里存着那一点期望,扭头去看沈大少,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能操纵局势的泰然,然而已寻不见他的身影。
刘牧云神态恬淡的拍了拍手,两下清厚的巴掌声后,门外一阵靴械杂音,只见一队挎枪警卫面无表情的小跑进来,在他身后自动散成两排,警备森严的堵在门边。突如其来的变动断了乐声,噤了人言,大厅里鸦雀无声,唯有星星点点的霓虹花灯无声熠熠,映出宾客们面面相觑的脸。
泛黄的天色下,沈钰痕瘸着腿,一歪一歪的走过来,他身后跟着青州警局的警长。脚下的残缺似乎掩盖不了他从头到脚的贵气。他穿着崭新的西装,口袋上露出叠得整齐的锦帕一角,脸上的表情似乎随意,含着玩世不恭,无可挑剔的微笑。像所有前来赴宴的贵客一样,他就那么并无不妥的站在灯光下,芝兰玉树,轩然若举。
重重人影间,他一眼望到了角落里的平嫣,而平嫣,自他出现那一刻起,就再也没偏离一寸。
平嫣盯着他,眼神冷冽锋利,像是要戳进他的血肉脑壳里,看那生着的是怎样荒诞不经的思想。她觉得他简直疯了,他对自由的渴望简直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程度,而这种渴望足以让盘根错节的沈家毁于一旦,让他成为茶余饭后的怪谈。她极端的愤怒,没由来的愤怒,就像她此刻对沈钰痕没头没尾的担心。
刘牧云自袖筒里抖出了供状,平整撑开,递给一旁的探长。警长一丝不苟的朗声交代着沈钰痕的罪行。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记者们一窝蜂的涌进来,按着快门,刺眼的镁光灯千燃万闪,劈头盖脸的照在人的脸上。气氛渐渐活燥起来,宾客们的私语一浪高过一浪,指点不停。
沈钰痕不动声色的站在雪花片一样纷杂的记者丛中,耳边嘈杂着记者尖锐犀利的问题,噙着不合时宜的笑,不惹尘埃的站着,瞧着他亲眼搭出的台子,上演的戏码。他的眼神不时扫过平嫣,带着一丝安慰,淡泊如水。再到后来,那一双粲然黝黑的眸子里就只剩下冲破婚姻枷锁的解脱。
大戏将落的一刻,谁朝上开了一枪,枪声四散,震耳欲聋。宾客们猛然受惊,惊慌不已的四面逃散,场面一度轰乱。沈大少缓缓擦了擦冒着硝烟的枪口,不紧不慢的望着刘牧云,道:“刘秘书这样诬陷我二弟,逼我二弟签这样的供状,到底是何居心?如果我要说,凶手另有其人呢?”
林恒忙找侍从拉住了正与他纠缠不已的高远,几个箭步冲到沈大少跟前,急切求证,“此话当真?”
沈大少目光清浅无色,似是无意掠过沈钰痕,刻意停留一瞬,“二弟的人品想必是林叔叔信得过的,我相信二弟不会做那样的事,罔顾法纪。”
适才川流涌动的人潮将平嫣挤到了前面,她站在人流中央,与沈钰痕只有几步之遥。似乎是风停了,玄黄天幕上又充斥进了阴沉的黑云,树木屹然,死气沉沉的耸着,连叶子也不曾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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