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卓王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害怕。
突然人群寂静下来,土人们迅速向两边闪开,让出一条道路,一个壮汉从人群后缓步走出,他几乎全身赤裸,而每一寸皮肤都布满了赤红的文身。
相思记得这就是方才在土丘上舞蹈的祭司,如今摘下了浑身的古怪行头,他的模样显得滑稽而狰狞。
他走了几步,突然扬手,向着卓王孙一行人一挥,口里吐出一串难以分辨的音节。
而被围在中心的几人谁都没有动。
那人又做了两遍同样的动作。突然将两腮一鼓,喉头不住呼噜作声,双手高举过头顶,癫狂般地不住颤动。
步小鸾在卓王孙怀中好奇地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相思却半点都笑不出,因为她看到那些土人已将淬毒的竹矛高高举起,随时可能向他们掷来。
虽然在场几人大多数都是一流高手,然而这样数百支长矛一起乱箭齐发,不免会有人受伤。何况总是自己闯入这些土人历代生息之地,若因此横加杀戮,也是于心不忍。
正在她犹豫之时,那祭司怪声长喝,众土人手持长矛,仰身一退,竹矛瞬时就要脱手。
青光一闪,千利紫石背上的长刀已然出鞘。相思暗自叹息一声,长袖微动,指上已多了数点亮光,卓王孙只是轻轻将步小鸾的头转向里侧。
杨逸之突然上前一步,手中的火把迅速在空中划了一个奇怪的弧形。
那些土人顿时止住了举动,惊愕地看着杨逸之。
祭司上前了两步,对杨逸之做了个手势,两人口中低低地念了几个词语,似乎在交谈什么。突然那祭司双手一挥,众土人顿时放下长矛,齐坐于地,两手交替拍打着地面。
杨逸之回头,月光洒在他脸上,照出一抹清明的微笑:“没有危险了,他们在欢迎客人。”
相思惊疑地望着杨逸之,小晏的微笑中透出几许冷漠,而卓王孙却毫无表情,似乎这一切早已在他料想之中。
火光之中,刚才那个少妇从地下洞屋中出来,脸色有些羞涩,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
相思注视着他们,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一个干瘦的老者缓慢地爬出来。他头发里还在不停滴水,满脸都是针刺的血孔,高高肿起,几乎难以睁开眼睛,佝偻矮小的身上还裹着一条血红的毛毯。
那人赫然正是刚才从土丘中挣扎而出的尸体。
卓王孙微笑道:“不速之客,深夜惊扰,还请杨盟主代为致歉。”
那老者喉头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身旁的少妇和青年立刻上去帮他轻轻捶背,神色恭敬而关切,似乎是一对孝顺的夫妇。然而相思一想到刚才他们用带刺的树枝猛烈抽打老者的尸体,就觉得全身不寒而栗。
那老者咳嗽了片刻,开口道:“多谢这位公子。老朽刚刚睡醒,身体略有不适,失礼之处还望包涵。”
他的话音生涩得宛如生锈的铁刀划过瓷片,不知道是太久不谙汉语还是不谙人声。
相思不由眉头一皱。
老者目光如电,往相思脸上一扫,嘶声笑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疑问?”
相思怔了片刻,嗫嚅道:“我……”她掩饰着心中的慌乱,强笑道,“我只是想问老人家高寿?”
老人笑道:“不知道姑娘问的是我的前生还是今世?”
相思道:“前生?今世?”
老人笑道:“若没有记错,两年前我死的时候正好七十八岁,如果问的是今世——我刚刚从土中出生,不到一个时辰。”
没想到这老人如此坦言,相思顿时哑口,她当然不相信死而复生的鬼话,或许天下真的有一种异术,能让人假死两年之后,再借机复苏。佛门枯禅大法、西域龟息神功莫不如此,只是不能深埋地下罢了。
卓王孙淡淡道:“《山海经》中有无綮之国,其人穴居食土,死即埋之,其心不朽,死百廿岁乃复更生。老人家能够两岁复生,亦是远胜古人了。”
老人似乎非常高兴,大笑道:“几位远道而来,当为本族上宾,让墁俊带领几个村丁去打些山食野味,墁彝做几道小菜,为几位一洗风尘。”
卓王孙也不多谢,几人一起下到洞屋中。进了屋内才发现这种地下洞屋并非想象中那么阴暗潮湿,整个屋里都铺着厚厚的干土,土质细腻柔软,比普通的地毯还要舒服很多。土墙上还有几个通道,上下各装着一面铜镜,可以将地面上的光线景物反射到洞屋之中,也可算作一种别致的窗户。洞屋略显狭小,但其中家具均用土烧制,异常低矮精巧,仿佛将一座厅堂缩小而成,倒也不觉局促。几人就在土桌前席地而坐。
闲聊之中,几人得知老人一族世代生活在丛林之中,从他记事起,本族就能在死后“复活”。人死之后,亲人就会将尸体用泥土紧裹,放入土丘高处掩埋,每日到土丘上洒水祭奠,两年之后,再由村中祭司用一种独特的仪式唤醒。而此人复活后将日渐回复少年的形态,重新衣食婚嫁,直到再次死去。所以村落中的人根本没有年龄的概念,所谓年老年长,只不过是他们生命中循环而现的不同阶段。
相思突然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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