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家书堂出来,汝三水回到正堂候着,等江怀出来,汝三水就跟着江怀离开杜家。
江珩等在江府门口,准备好了车马,等着汝三水。
“看过了,放心吗?”
汝三水坐上马:“还算放心吧,有些磨难大约是躲不过的,人活着谁没有委屈求全,无性命之忧就好。”
江珩拉她下来:“坐马车,没有多少女子像你这样骑马走街过巷,太显眼了。”
汝三水坐上马车,江珩也钻进来。她托腮看着江珩:“有话要说?”
江珩点头:“就你去五舅家这会儿功夫,有人来送信,夜神教众在太平府聚集,占据城池,大有划地称王的意思。”
“姑孰?”
“是。”
马车起步,向广信府外走,江珩却没有吩咐目的地。汝三水又想了想:“薛家和白奕戈都在姑孰。他们现在是达成同盟了。”
“对。不过也有可能,本就是同盟。”
这趟马车的目的地,不是杭州府,是太平府。
“等一下,你说有人送信,谁?”
江珩从袖中拿出信纸,递给汝三水:“放在阳光下看。”
汝三水依言举起信纸,透过外面一层纸浆,隐约可见其中一层熟悉的重明鸟纹路。汝三水看见就明白,重明鸟家纹,是应天府阮家。
江珩:“如今薛家、白奕戈和夜神教一边。江家、白家和各正派世家一边,阮家代表的官家可以援手。”
汝三水袖起手想当前局势,想了半晌:“白家可真不能说干干净净。”
江珩:“立场一致的小人,和立场对立的君子,谁才是你的同盟?”
汝三水抬眼去看他,马车帘子的花纹透过阳光,落在他肩头。少年的轮廓日益成熟,眼神更沉静,胡须也落在下颌。
“你可以看不起立场一致的小人,但是不能和他划清界限,不能剥夺他和你并肩作战的权力和责任。你可以欣赏和你立场对立的君子,但你不能对他有怜悯和放纵,不能给他韬光和你再战的机会。”
既然有自己坚定的立场,就坚定地实施它。不要亵渎你自己的信仰,不要傲视你的同盟,更不要轻视你的对手。
汝三水点点头,凝视着江珩:“你说的对。”
“你总喜欢用这样的熠熠发光的眼神盯着我,是我又说了什么话?”
“有吗?”汝三水歪头:“自然是欢喜你,才这样看着你。”
出了信州,汝三水就换了马匹,汝三水很早以前就骑马骑惯了,还是不太习惯坐马车。未到太平府,他们听说朝廷里出了个大案。
事由说来简单,背后的关系却错综复杂,牵连广,背景深厚,甚至与前朝制度还有关联。
各地官员每年进京汇报各府税收,上缴银两。路途遥远,银钱难免损耗,若数量不一致,还需重新由各地官衙造册上报。
再来回一趟,耗时耗财耗人力,得不偿失,便有人钻了空子,带着印好章印的空公文一起上京,官家核实是多少银两,便写多少。
这习惯自前朝就有,已成默认的规矩,可皇帝不知情,偶然得知,勃然大怒,下令严惩。上书直言者更加触怒龙颜,反而加重了事态。
这源于制度的漏洞,也许大多数人是为了图方便,但也难免有人利用漏洞谋私。
地方官员和中央财政官员聚在一处,商量着写多少银两上报,剩下的便就能私囊吞下。此间可谋利之大,坑害百姓之多,细想之下令人背后生凉。
只这一个案子,就牵涉了全朝野上下,各州各府数百名官员,尽数斩首,牵连发配之人数不胜数。
虽说财权事关重大,但没有谋私的也一并处死,难免有些不教而诛的意思。这一案动了整个朝廷的大部分官员,涉及财务的更是一个不剩。
汝三水与江珩亲眼见到官员斩首的情况,其中不乏受人爱戴的父母官,行刑之时,百姓夹道,含泪相送。
她不是没想过相助,可是她又怕给江珩朝廷征讨,招来杀身之祸。如今情势麻烦,她一人独身还好,和江珩在一处,树敌自然越少越好。
说起此事,白家在信州向来和官府勾结,征私税收回扣,这一次株连,大约也是元气大损,不过是不冤枉。
相反这一案出来,夜神教的推帝制、以宗教治天下之声是更甚,江湖之上甚至有所响应,投靠者络绎不绝。
途中在驿站休息,给马喂精细粮草。汝三水和江珩进铺子里,要了茶水和一些简单饭菜。
汝三水饮着茶水:“从前我们也从姑孰附近路过,却不曾去过。我们现在这一路是要去姑孰,心情就莫名地奇怪。”
“我知道。”
哦,她忘了,江珩现在知道从前的事情。
“有一件事你大约不知道,我与姑孰还有一层牵绊,是‘平安归来’四字。如同誓约,若回到姑孰,再见到某一个人,我可能就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
汝三水摇摇头:“没事。”
她没有说,解开誓约,她也许就要结束这一世轮回的惩罚,回归正位。
江珩想起什么:“有一件事我仿佛没有和你说过,你好像并不知道。”
“什么?”
“那时在镇魔塔内,你冒险破坏了塔身,把魔息暴露在阳光下,我以为你就要和魔物一起消失,可是那时我看到了一场……”
江珩仿佛在回忆:“一场蔷薇花雨。”
漫长,美丽,纯情的花瓣,笼罩着她,像是天神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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