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雨。
灰白色的云层把天空压得很低,像一张滤网,不断的有细雨从里面漏出来。
苏亦辉在馥园门口徘徊了许久,眼前那些孤高伶俜的大楼压倒性地向他袭来。他拿出手机,那个苏亦舒省吃俭用买给他的手机,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分量,仿佛可以把手折断。
过了晚上八点,进出馥园的人,三五成群的多了起来。苏亦辉撑着一把折叠伞,在人群中不显眼地存在着。他仔细倾听着雨点洒落在伞面上,敲击出来的声音,走在树下,雨水从叶脉流向叶尖,珍珠似的晶莹。大大小小的声音,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继续看着行人进进出出。手机捏在手心,快要被他捏碎。
便道砖的凹坑里,蓄了一半的泥水,不知道有没有生命体遨游其间。
“苏亦辉?”一个不确定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转过身去,看到一双穿着黑白蓝相间的运动鞋的大脚,迈着稳健的步子朝他走过来。他把伞举过头顶,从他的脚,腿,躯干,脖子,下巴,嘴唇,鼻尖,一路往上。
是唐潮!他惊讶得放下伞,隔绝了双方的视线。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去。
路上急冲过去的汽车,将下坠的雨网无情地抛向身后。
“我在叫,干嘛不理我!”唐潮扯开苏亦辉的伞,“聋了!”
避无可避了。苏亦辉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在雨中洗礼的香樟,满地杂乱的落叶,“我,没听到。”
他面无表情,他做不出任何表情。对他笑,对他恼,对他哭……这些喜怒哀乐用在他身上都太奇怪了。
“没听到?骗鬼呢!”唐潮伸长脖子,现出一副轻浮的眼睛,“好了,跟我进去吧。”他对苏亦辉格外温柔,以前一见面就像欺侮他的想法,完没有了。他搂住他的后脖颈,像是失散多年的两兄弟那般亲密。
“干什么?”苏亦辉抬手挑开他滚烫的手臂,吓得后退了一步。一年多来的可怕的经历,四百多道逼人的寒光,在身上生生凌迟,鲜血淋淋。
“什么我干什么,我能对做什么?”唐潮瞪着困惑的眼睛,两道浓眉拧在一起。他看着他怯怯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了一些片段,好像在脑海中生成零碎的片段,那些不愿意去正视的画面。
人很难承认自己的失误,更不必说是错误了。
“不用这么怕我,我不会吃了。”唐潮试探着走过去,像是怕惊走了停在路边啄食的小鸟,“是来看亦舒的吧?我带进去吧。”
他难道也住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我是来找姐姐的呢,他直呼姐姐的名字,他突然改变了态度?无数个问题,排山倒海般地用来。在苏亦辉的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他在漩涡中心挣扎,快要被卷入海底,窒息,溺亡。
苏亦辉点了点头,抬脚走了一小步后,又收住了。
唐潮走出去几米远的地方,感觉不到他跟在后面的气息,转过身来,大喊,“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过来。这里如果没有小区的住户带进去,是进不去的。”
苏亦辉愣愣地点了下头,将信将疑地挪动了步子。
保安验明正身后,随即放行。
苏亦辉被馥园的巍峨震慑住了,这样的建筑,在云城其实不算多见。他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沿着脚下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跟在唐潮后面,往里面的住宅区走去。
唐潮按下电梯的按钮,走进去后,看到苏亦辉站在距离他两米的电梯门外,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对面的他。
“还不进来。”他按住电梯内侧的按钮,不让它闭合,“二十楼,要走上去吗?”
站在唐潮身后的几个男女不耐烦地撅起嘴,头部左摇右摆,口中喃喃低语。
苏亦辉抓了抓手上的雨伞,湿漉漉的雨水在掌心堆积起来,沁入肌肤深处,有些钻心的冷。
逼仄的电梯里,湿冷而又沉闷。苏亦辉站在唐潮的前面,他比他矮半个头。他的鼻腔里吐出的气,擦着他头顶的几绺上翘的头发过去。
有一种刺痒的不舒服的感觉,从头心蔓延至身。
电梯在第八层,第十一层和第十六层各停了一次。从十七层到二十层,只剩下苏亦辉和唐潮。他退到靠边缘的地方,眼睛看着上方的楼层显示器。
走出电梯门后,他又乖乖地退到后面,让唐潮走在前面。
“到了。”唐潮把上半身斜转过来,用手指着门牌号说:“就是这一间。”
“还是我帮敲门吧。”唐潮自告奋勇。
敲门还需要代劳?苏亦辉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药。反正提高警觉,时刻防范,总没错。
门敲了几下,没人应门。唐潮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取里面的动静。奈何不知是门板太厚,听不清,还是压根就没人,故而无半点声音产出。
过道里很明亮,照得犹如白昼。
苏亦辉的微信提示音打破了沉静。
他拿出来看了一下,是程书广发来的消息。
也是,除了他,还能有谁给自己发信息呢?苏亦辉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地酸涩起来。
——怎么样,姐姐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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