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余知葳这话,余靖宁忽然一夹马腹,高声道:“走!”
余知葳打马赶上:“去哪儿?”
余靖宁的声音在夏日的风里磨出了一点特别的味道,丝毫没有“春风得意马蹄疾”少年意气,剐蹭得满满都是强逼出来的少年老成,他那一瞬间,几乎像是长大了十岁:“去西郊大营,没有虎符,当初同袍作战的,总归得给我这个总兵一个面子。”
虽然他的总兵印早就收回去了。
余靖宁在这种场合,竟然忽然笑出了声儿,那笑声放在因着许多人的死亡而寂静起来的夏夜里,听着悲怆无比:“余家……余家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绝后罢了。”
这话一说出来,余知葳的眼眶一下就热了,迎着风酸的要命,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余知葳不是没动摇过,她今日从高家别院中走出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他们若是当真调兵回京,那余家、还有她一直装在心里头的顾家,那就全完了。
他们如今,就是在给阉党和蔺太后送把柄,就算是唾沫星子也能把余靖宁淹死了。
可他们当真就能抛下这么一个大衡不管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要么就彻底躲在高家的庄子里当缩头乌龟,既然出来了,那就只能拿自己的心头血全了那余家满门忠烈的名声,全了他二人“靖宁”“绥安”的名号!
高邈策马几步跟了上来,冲着余靖宁嘶吼道:“宁哥儿你疯了!你何至于此?你们余家凭甚么做到这种地步?!”
“凭甚么。”余靖宁常年表情麻木,实在是因为在京城中不便于露出太多的喜怒,让人落了把柄,可自从他将生死置之度外之后,所有的表情竟然全都鲜活起来,“凭我爹给我取名作靖宁,凭这江山有我家的一笔。”
“余靖宁!”这会子还骑着马,高邈的表情也被过快的速度冲的狰狞起来,龇牙咧嘴冲着余靖宁嚷嚷,“你这‘无旨擅自调兵入京’的罪名我给你担!我高邈给你担!我最多大狱里头走一遭,你这可是必死无疑啊!”
余靖宁苦笑:“你这又是凭甚么……”
“凭……”高邈一时语塞,“凭我爹是个文官!太祖爷亲下的令,不杀文官,家眷也从轻处罚。最多……最多就把我的官职给我薅下来,再打一顿板子,死不了人的。”
太祖爷的话是个很奇特的幌子,有心人要用的时候那就是金科玉律,用不着的时候那就是屁话。不杀文官这种事情,那就是有人要保你的时候的借口,要真是铁了心要把人杀了,怎么都能把人弄死。就是打板子,那还分外八字内八字两种打法呢,谁知道挨得到底是哪一种。
“高三哥,你的好意,靖宁心领了。”余靖宁笑了起来,他很少笑,但很难否认他笑起来很好看,在这个时候瞧见颇有一种昙花一现的易碎敢,“只是,你这个谎撒出去,不会有人信的。锦衣卫调不动西郊大营。”
余靖宁是平朔王世子,是正二品武散阶的骠骑将军,是拿下过兀良哈的上任辽东总兵,西郊大营只可能买余靖宁这个总兵的面子。他高邈,就只是个侍郎的儿子,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连真铳真炮都没摸过一次的京城少爷,连逞个强都不够资格。
“你们兄妹两个,全都是疯子!”高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的,鼻涕眼泪一齐全都下来了,哭得稀里哗啦,连鼻涕都差点儿灌进嘴里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命的兄弟……”
是啊,他们还真的是疯子。余知葳心道,也不知道这一回究竟是死罪还是活罪,是不是要把她再发配教坊司一回?
要是死罪也不错。
她这样想,同年同月同日死,是不是还有一种殉情的意味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高兴了许多,脸上甚至有了些神采,方才夺眶而出的眼泪也一口气被风吹散开来,心里也没那么堵得慌了。
疾行赶路的过程当中不便有太多的言语,余知葳也只好闭嘴思量。
掩日这回造反,不是没有原因的,甚至从甘曹一案当中就能瞧出些端倪——他们是靠走私发家的,鸦片不让就算了,如今十三港几乎全线瘫痪,掩日的买卖几乎全都没法做了。
断人财路如同取人性命,对于掩日当中这群亡命之徒来说更是如此,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讨生活,结果如今连财路都断了,那还不如干脆彻彻底底干一票大的。可还有一事余知葳想不明白,掩日当中是有官堂的,这一群在朝廷当中的权贵还能当真把门派的财路给断了?还是掩日内部有了甚么分化,就像她当时在甘曹案中想的一样,那点门派利益根本比不上自己在朝廷当中的权势,所以干脆把掩日弃了?
不过从这当中,正巧能瞧出一个所有江湖门派一个巨大的缺点——再大的门派也是乌合之众,也是一盘散沙,根本就没法和朝廷的正规军相比。
比如,他们很有可能分赃不均,甚至很有可能因为吵着谁做皇帝而闹起内乱。
既没有方针也没有政策,这种净知道杀人的亡命之徒也不会得民心,也就是说这种造反活动根本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的基础。
也就是说,如果余知葳他们此次镇压有方,只要能短暂地抑制住了,那就不怕还不了京城一个太平。
只是……先帝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也不存在同宗能有孩子能过继的情况,小皇帝也根本不到能有儿子的年纪,他们万一要是在京城平安之前把小皇帝给弄死了,这大衡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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