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余靖宁诈援之后,广宁城中的兀良哈兵卒都仿佛蔫了一般,无论再怎么挑衅,也绝对不敢出城了。
不只是因着怕余靖宁再来一回炸援他们的兵力,还因衡军守卫之处挨着大凌河,虽非顺风,但却是河流上游,占尽了地利。
余知葳伤没好利索,余靖宁不敢让她再上阵打先锋,但她又不愿闲着,只好做些运筹帷幄一类的事。
她闲来无事的时候打探了一下,倘若兀良哈人也有办法对抗时疫,那该如何是好。
那老军医一把年纪了,好几个徒弟都一起待在军中,摸着胡子问余知葳道:“姑娘随着余总兵也学了不少用兵之法,那可知为何扎营总在上风上水处?”
“若是从将领一方来看,自是因着居高临下更占优势,顺风顺水无论是船战还是火攻,都要容易许多。”余知葳通透,当时就明白了,笑眯眯冲着那能做她祖父的老军医道,“而对您老人家来说,那自是因为水源洁净,通风良好,不易染病。”
“姑娘聪慧。”那老军医一脸赞许,摇头晃脑背起医书来,“时疫,因疠气疫毒从口鼻传入所致。此症有由感不正之气而得者,或头痛,发热,或颈肿,发颐,此在天之疫也。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其证憎寒壮热,口吐黄涎,甚者痓厥谵狂。至于要如何染及一城,大多还是因着水源不干净。”
虽说余知葳来辽东是给余靖宁做副将的,但不知是怕唤“余副将”“余总兵”怕搞混了,还是为了显得更亲切些,军中很少有人唤她“余副将”,大都是“姑娘”“姑娘”的叫,像在家里一般。
老军医又开口道:“那广宁城中没有活水,原先也并未开凿过水渠,是以多是打井取水。井中之水多是死水,若要使其脏污再饮入,实在是要比咱们这种取大凌河水喝的要容易许多。况且,咱们军中早早就用上了药,饮水皆是经过沸煮之后的,衣物被褥皆置于阳光下暴晒。他们胡人茹毛饮血惯了,不懂得这样的道理。是以姑娘不必担忧。”
余靖宁之前投尸入城,的确已经做到了污染水源这一点的开端,但余知葳心中还有疑虑:“可若是胡人们派了探子,无需太高明,只需探得咱们军中都在用药,还将饮水沸煮即可。若他们有样学样,这当如何?”
那老军医摸着自己的胡子笑了起来:“余总兵与姑娘打仗乃是一把好手,但懂的医理就不如老夫多了……”
余知葳趁着他没笑完,赶紧凑上去拍马屁:“术业有专攻,我们这些丘八都还仰仗着您救命呢。”
那老军医听了,果真是笑得红光满面,又道:“民间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土变了,人体便多有不适。姑娘该知道水土不服是何理罢?辽东离京师不算太远,又都是北方,是以姑娘感觉不大,但胡人们就未必了。人尚且水土不服,那时疫就更容易侵扰。”
余知葳举着一根手指,顿时若醍醐灌顶:“哦,我明白了。胡人是不服水土的,而时疫却是咱们汉人地界儿的,是‘服水土’的,这水土不服的胡人遇上了‘服水土’的时疫,那当然是时疫更占便宜。”
“正是这个理儿。”那老军医接着道,“而且,时疫来势凶猛,他们并不适应,发作的要更猛烈些,咱们吃的药,对他们来说都未必有效。除非出一个盖世神医,用几剂猛药,不然他们非得病得站不起来不可。”
余知葳十分激动地给那老头子捧场,把人哄得高兴的不行。
聊着聊着,那老头子忽然一拍脑袋,道:“诶哟,瞧我这记性,又忘事儿了。老夫提醒姑娘几句,既然是名为‘时疫’,那这个着眼点便得落在‘时’上,夏日里头发的病拖不到冬日去。七月流火,还望余总兵和姑娘早做打算,千万别误了时机。”
说罢,那仙风道骨的老头子飘然而去,留着一脸了然的余知葳在原地自己顿悟去了。
果然,不出那老军医所料,广宁城中没多久就出现了有兵士发暑热的,进而发起痧来。
夏日炎热,人也倦怠,光是处理被余靖宁丢进城的残肢断臂就用了好些时候,凡是接触过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舒坦。
很快,城中就开始出现病死的人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没几日就倒在了地上,爬也爬不起来,最后抽吧成了一小团,没几日就口吐黄水而亡了。
一种莫名的恐慌在广宁城中蔓延开来,到处都能见到向长生天祈祷的人。
必勒格管了多次,且让他们不要惊慌,安心吃药病自然会好。可这些胡人大都有一些信巫不信医的传统,不怎么相信军医,甚至觉得那些药汤子没甚么大用。
于是这种祈祷的现象屡禁不止。
但祈祷的人越多,军心就越不稳定,然后就会带着更多的人加入这一行列当中,简直恶性循环。
必勒格哪怕知道这种事儿动摇军心,但也毫无办法——因为他虽有威慑力,却没那个本事让兵士们一夜之间全都无病无灾,精神抖擞地跟他上战场。
巴雅尔站在夕阳之下,满面愁苦地看着撑着兵器都快站不住的兵卒,一时间难受非常。
他脖子上的伤还没好,依旧裹着很厚的纱布,而如今城中又流传着一种令人莫名恐惧的疾病,没办法让他静下心来。
必勒格缓缓走到这个年轻人身后,低声唤了一句:“大汗。”
巴雅尔正聚精会神地发愁,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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