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营帐外传来躁动。原来,冉白茆放木菊磨粉的时候,有个赌博吃酒的小兵去后山解手,躲开了méng_hàn_yào,一回来发现偷偷搬粮的一众乞丐,立即惊得大叫。
乞活帮众人张皇失措间,丢下白花花饱满晶莹的米粟洒落满地作鸟兽散。
周围营帐有人听到动静,便持刀奔来;响动又惊醒其他营帐的人。
一时间,人愈涌愈多,司马军营中人声鼎沸,火把全明,护卫兵把洪水般冲散的乞活帮兄弟围得水泄不通。冉白茆抄着一根木棒一路喊杀,与护卫兵打得血光漫天。乌先生被刺刀戳中胸口,与若干残余队伍相互搀扶着往布谷山上狂奔逃窜。
一片混乱当中,乞活帮兄弟们死得死,伤的伤,瞬间被护卫兵伏押。
沐昧在司空侗营帐中目睹一切,懊悔得一塌糊涂。
如果不是自己献计,乞活帮众人也不至于遭此大劫。在布谷山观察了整十三天,却连司空侗主帅营帐里换了人都不自知,还搭上乞活帮众人性命,简直蠢到家!
“王爷,是周围的流民,已经悉数收押。”
一个银衫护卫掀开营帐门帘,向着帐中主人半跪作答。
沐昧惊惶转向营帐,看到他踱步而出。
是个年轻贵族,十七八岁的年纪,银色铠甲在火光中亮得耀眼,颀长身材在晦暗月光下拖出很长的影。腰间别着一把鞘上镶满汉白碎玉的剑,清冷得像刚从广寒宫中出来。
他五官长得极淡,像水墨图中的江南湖山。春山眉像笼罩在烟雨中,隐约地恣意飞入云鬓。眼间带着几分寒意,眸如浓墨染开,把血光相辉的混乱场面殆尽收其中。
年轻贵族目光冷淡,挥扫着被收押的乞活帮众人,眼中的寒雾像要把酷热夜晚中的焦灼流乱全部冻僵。半晌,淡如朱门褪色的薄唇半开半合:“谁是主谋?”
“我!”侯伏骆沉着大喊一声,愤恨瞪着年轻贵族,“若有眼睛,就该认得你爷爷姓甚名谁。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能有什么主意?有事都冲着我来!”
年轻贵族闻言,把目光挪到侯伏骆身上,不禁微眯了双眼:
眼前的人,不正是燕北羯族王室唯一的血脉,羌渠部少主侯伏骆么?
琅琊王府向来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行刺自己?
莫非,司空侗真的与余万年暗中勾结,给自己设下埋伏,而侯伏骆作为余万年的堂侄,也暗中帮着余万年对付自己?一个小小的西凉河畔,入住司空侗营帐的第一日,就碰到这种情形,西凉城龙潭虎穴,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年轻贵族想着,上上下下打量侯伏骆的行装,见他破烂的粗布领口露出半块树皮,隐约浮现规律而熟悉的刻痕,心中猛然一动,挥剑挑破侯伏骆胸口布衫,把树皮拉回手中。
精细而准确的军营布防图,让他愈加怀疑侯伏骆与司空侗暗中勾结。
年轻贵族肃声询问:“这图哪里来的?”
“我画的!”沐昧脱口而出,“要杀要剐,冲我一人!”
“瞎扯!”侯伏骆断然喝住沐昧,“明明是我偷的,你乱认什么?!”
“我画的!”沐昧依旧咬牙坚持,直勾勾看着年轻贵族,“我早说了,今天的事情,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你放了别人,我交代画的事情,要杀要剐都依你。”
“呵呵,你倒硬气。”年轻贵族踱步审视着眼前的女孩儿。
尚未成型的小人儿,依然胡乱梳着两个羊角辫,看上去跟年幼垂髫的孩子没有两样,却露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劲。细嫩的脸蛋被蹭得脏兮兮的,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装着视死如归的壮烈。自顾不暇,却忙着为同伴出头,真不知刺杀王爷,抢劫军粮,能定怎样的罪?
年轻贵族冷声一笑,抖动着布防图:“那你就好好解释解释,你怎么画的这图?”
“这图是我偷窥军营布防测绘的,我恨透了你们这帮争权夺利、放着流民不管不顾的官老爷,想杀了你们,为民除害!”沐昧瞪大眼睛,不输气势地直视着年轻贵族。既然已经落入他布置的天罗地网,求饶告命,怕都没用,倒不如硬气些。
“你观察得来?”年轻贵族寒目微眯,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念想。
莫非,她就是母妃临终前托付自己照顾的那个人?
“阿珩,发生了何事?”一个滚圆的身影喘气跑来。
沐昧听到声音,气血就直往上充,看到那身影的时候,简直要从卫兵的伏押中挣脱出来,用最大的力气把他打倒在地,将他碎尸万段。司空侗!那个毁了白薤谷的司空侗!
沐昧眼眶发红,颤抖着从袖口摸出小刀,正要冲向前去,却被人一把摁住。
“若想活命,别做出格的事。”年轻贵族摁住沐昧,悄声警告。
“你说什么?”沐昧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
年轻贵族警告看了沐昧一眼,迎向司空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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