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外面的号子声已经渐渐平息,就连罚跑三圈的十名新兵也都已经拖着疲惫不敢的身子走入营门。而位于点将台后的土坡上俯瞰整个营地的中军大帐灯火未息。
叶应武伫立在地图前,不断地用手比划着什么。文天祥则有些精神不振的坐在一旁,一边抿着茶水一边苦笑着说道:“远烈,下一次半夜里再搞这种训练,鄙人是不是可以回避?”
回头看了看文天祥,叶应武突然间才发现这个平日里飘逸的文士是那么的瘦削,而又在无形中透露出一种不屈傲然之气。正是这个看起来瘦弱的文士,支撑起来大宋也是华夏最后的脊梁,一阕《过零丁洋》更是奏响了时代的最强音,哪怕是八百年后细细品味也会令人感慨万千。
眼眶中似乎有些湿润,叶应武急忙装作被沙子迷了眼睛,一边用衣袖挡住一边勉强笑着说道:“师兄你的身体本来就不能和那些大老粗们比,这一次是师弟不对,不应该半夜里把你拉起来折腾。”
这一下子倒是文天祥奇怪了,不过也只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叶应武,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敢肯定,索性也就不去想他了,转而问起即将到来的战事:“远烈,你对将海寇引诱到慈溪县城并且一举全歼有多大的把握。”
叶应武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默然片刻之后,轻声说道:“平心而论,竭尽全力的话只有六成。毕竟我只是在平石滩头观了一次战,并没有真正披甲上阵过,再加上手中尽是这些刚刚放下锄头的新兵,到底能够怎样心中也是没谱,只能说是竭尽全力了,大不了交代在这里,也是青山绿水陪伴不是。”
“我原本以为,你昨日在议事堂上所说大丈夫不五鼎食既五鼎烹只不过是一句戏言,现在细细想来??????”文天祥攥紧了拳头,“也罢,有你做伴,倒也不孤单。”
这次反倒是叶应武差异了,不过旋即想来便释然了。这哥们当年在蒙古军的层层围堵下还能胜利大逃亡,然后成功的扯起了大旗搞得风生水起的,没有些胆子和视死如归的决心怕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现在文天祥刚刚三十,热血未泯,壮志犹在,大丈夫纵横,所追求的自然是青史留名,此时文天祥报国之心自然更为炽热。
只是,文天祥不知道的是,即使自己这一次浴血奋战,在史书上留下的,不过是短短的八个字,而且是讲述叶梦鼎的功劳。若是叶应武战死在这里,说不定又会多上几个字,但只是几个字罢了。
原本翻阅史书,从未感觉到那些文字背后的沉重,现在身临其境,想想刚才还生龙活虎的部下在埋骨之后甚至连半点儿能被后人铭记的方式都没有,叶应武便感觉嘴里发苦。
第一次,无论前世还是后世都是富家子弟的他,感觉到了生命在历史这个巨大车轮面前的渺小,也感觉到了是书上那短短几句话之间的刀光血影。
那史书的字里行间隐藏的,却是无数的血与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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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慈溪,滚滚的烟尘笼罩在这座小小的县城上空。赵都头率领着庆元府仅有的数十名骑兵在城内来回奔驰,驱逐着那些不愿意离家的黎庶百姓。
叶梦鼎站在城头上,眉头紧皱,看着下面带着匆匆收拾的金银细软不断哭喊着的几个富家子弟,拳头攥得死死的,这一战下去,如果要是将整个慈溪县城付之一炬,恐怕自己罪人的名号就逃不掉了,不过若是能够借此全歼张麻子的海寇,就算是这罪名又有何妨?
或许是和他抱着同样的心态,几名都头簇拥在叶梦鼎身后,谁都没有言语。反倒是叶应武毫不在意的沿着城墙一圈圈的细细查看,又时不时停下来站在高处纵观整个县城。
下面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几个安土重迁的白发苍苍的老爷子哭闹着坐在飞扬的尘土中,背井离乡的苦难不是他们所能够轻而易举便接受的。偏偏又因为他们年纪大,赵都头等人也不太好强行驱逐。
“下去看看。”叶应武冲着文天祥和杨宝招呼一句,抢在自己爹爹前面快步走下城墙。似乎明白叶应武是打算不想让自己背负更沉重的心理负担,叶梦鼎硬生生的止住了迈出去的步伐,转而将目光投向远方,下了这么大的力气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张麻子,你可不能不来啊!
叶应武看着站在身前鼻涕眼泪一起流的老人,心中不免有些恻然,但是他知道让这些老人留下来才是真正的罪恶,不由得轻声劝道:“老人家,我是叶知府的小儿子,慈溪县城地势开阔,四周无险可守,再加上我们兵力单薄,如果不将慈溪放弃的话一旦海寇选择多个方向突破,整个庆元府就要遭受兵灾了。您放心,要是您家中有什么损失,我庆元府衙门一定会双倍赔偿。”
瞪着红肿的眼睛看了身前一脸风尘的年轻人一眼,老者拍着土地,朗声哭喊:“你们都走,都走吧!就算是那海寇来了,还能把小老儿怎么样,小老儿就这点儿皮肉,想拿去就拿去,这可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祖宗留下来的土地,怎么能够说扔就扔!老天爷不管我们了,叶青天也不管我们了,就让小老儿自生自灭吧!”
叶应武默然不语,环顾四周,不少慈溪人都围拢上来,脸上戚戚然已经动容。叶应武被逼无奈,只能艰难的开口:“老人家,叶知府是不会抛弃您的,只是这慈溪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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