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其他的人听闻了诏狱之前君臣之间的可谓摊牌,但梁孝贤察觉到皇帝的脸色比前来诏狱之前更加阴沉了,他想如果是先帝仍在,义父仍侍奉于乾清宫君帝左右,这个时候应当会进忠谏,阻止一国之君明显会造成朝野动/乱的不智行为,但梁孝贤却掌握不了今上的火候分寸,他只能够大气不敢吭,把自己龟缩成仿佛不存在般,耳朵却高高竖起,时刻留意着内书房的动静。
皇帝也的确恨怒交加,他明知要想说服春归“假死”,从此伴他身侧与他长相厮守,不能是他主动针对春归加以逼迫,必须要胁兰庭为社稷百姓和身家性命妥协,由兰庭先和春归“义绝”,他甚至宁肯放纵相权掣肘君权,为了春归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不存半点迟疑,但结果还是没能说服兰庭,皇帝一时难以接受计划的夭折。
那么行覇道之术呢?敢不敢赌赵兰庭其实是会屈服于强权,敢不敢赌春归其实不愿连累赵兰庭赴死,便是一生真情不移,但为保赵兰庭平安却愿意选择伴他左右?他会在意春归“身在曹营心在汉”么?不,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三宫六院无她身影,在意的是宫墙高耸永如屏障,宝座权位再高,但他看不见她的容颜倩影。
“朕要拟旨!”一声断喝。
梁孝贤立时入内,不敢多问,只听皇帝接下来的嘱令。
“别让内阁相臣来代笔,叫龚望来!速去!”
梁孝贤赶忙一溜小跑,恨不得插翅科署。
龚望而今已任中书舍人,倒也时常执笔拟诏,甚至常侍奉于天子左右,乃名符其实的近臣一员,故而他奉了口诏,也不觉惊诧,只看梁孝贤恨不能掏出条鞭子来摧促他拔脚飞奔的架势,也意识到皇帝这回召见非比寻常,但就算龚望已经心有准备,听皇帝张口竟是要将兰庭定罪处斩时,龚望的反应也像是被手里的朱笔咬了一口般,将朱笔都抛出三尺远。
“皇上,这诏书臣可没法拟。”龚望蹙着眉头:“听闻皇上下令将赵阁部押禁诏狱,臣还以为皇上是欲引蛇出洞呢,没想到皇上竟然当真这般糊涂,居然相信了区区宦官的所谓证辞,还要真把赵阁部定罪!”
“龚望,你这是要抗旨?!”皇帝雷霆大怒:“朕不让内阁相臣拟诏,便是免得听沈决明这首辅的聒躁……是,朕倒忘记了,此时你也和赵兰庭是沾亲带故,可你难道忘了身为臣子的本职!”
“皇上才是忘了微臣原本没有登朝入仕的想法,为了什么才愿意受这乌纱帽的拘束!赵阁部一心为君尽忠为国效力,皇上居然要冤杀忠良贤臣?!那微臣也是赵阁部的同谋,皇上治微臣与赵阁部同罪罢!”
龚望竟然在御前翻了个白眼,上前两步拾起朱笔,往皇帝跟前一递:“这么荒唐的诏书,皇上自个儿写。”
门外的梁孝贤听得龚舍人竟然如此放诞,冷汗冒得更凶,果然又听一声重响,也不知书房里是镇纸还是别的什么物件倒了霉,可奇异的是,仍然没有听到龚舍人请罪求饶的动静。
“皇上怕有一段儿都没开怀畅饮了吧?要不……今日暂且先偷上一日懒?皇上也是血肉之躯,忙得焦头烂额的就难免心浮气躁,一心浮气躁又难免会生出蠢念头……”
梁孝贤两眼都几乎没被自己的冷
汗糊住,心里却连连感慨:这龚舍人可真敢说啊。
但皇帝还竟然真吃这套。
龚望便出来,看一眼梁孝贤:“大晴天的梁内臣怎么像是淋了场雨?”
“龚舍人可别在这时候取笑奴婢了。”梁孝贤哭笑不得。
“去吧,备桌好酒菜,别弄乾清宫去,那里凉快,喝起酒来才能身心愉悦,但仔细着别让后宫嫔妃叨扰,一应闲杂人等都莫让靠近,便是皇后娘娘有什么谏言……梁内臣也拦着吧,提醒娘娘稍安勿躁,有我劝着皇上呢,出不了什么大事。”
梁孝贤二话不说就服从了龚舍人的安排。
暴躁的皇帝就这么被龚望拉去了御花园,几杯酒下肚,才对龚望倾诉道:“讨伐后金,才能真正断绝后患,但赵迳勿为首的官员却一直反对用兵,说到底还不是担心武将之权高于文臣……”
“皇上就别说这些话了,赵阁部是个什么品性皇上还不明白?臣心里清楚皇上为何气怒,但那些话臣不敢提,但臣一定得告诉皇上,若然皇上当真执迷不悟,臣必定是不会助纣为虐的,人生得一知己而无憾,臣视赵阁部便是知己,为了这份知己之情,臣都宁愿以一死相酬,皇上明知赵阁部与顾夫人夫妻恩爱,是一双神仙眷侣,难不成还会做出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等无情无义的事?皇上这是要把顾夫人也逼上绝路啊,内子和顾夫人处得像姐妹一般,必定也是会以死相酬知交的,所以皇上也休劝臣以妻小为念,皇上是真忍心害得赵阁部与臣两家人……家破人亡?”
皇帝冷冷盯着龚望,但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但他还不能彻底打消妄念,他所顾忌的,也无非是逼迫太紧触怒了春归,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当然不想把春归往死路上逼,他的愿望是让春归选择生路。
所以次日上昼,有了圣令,兰庭暂且被免职,却从诏狱释放,留京等候裁决。
便是如此,也似乎有了要将内阁相臣定罪的迹象,朝堂上顿时一片轰议,不少臣公都向首辅沈决明提议谏阻,要为兰庭申冤辩白,沈决明却不赞同:“而今皇上并未审决,且赵阁部既然涉嫌,暂时免职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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