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一把拂开她的手,喝道:“天家赐婚,岂能由得你这般任性?不嫁,也得嫁!”
她目光有泪,却努力忍着。
“婚期已定,明年二月。你的嫁妆,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安排大婚事宜也来得及。”
她道:“梓水那边,陛下已寻了风水宝地修建王府,等你们完婚,再赶过去,也差不多修葺完工。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便留在家里,待嫁吧。”
“娘…”
陆知鸢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大大的眼睛,终于落下泪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陆知桓站在门口,看着她这个素来清冷寡淡的姐姐,此时跪趴在地上,泪如泉涌。
他偏开头,看着母亲寂寥落寞的背影,不知当初自己的隐瞒,是对,还是错。
……
陆知鸢就这么嫁了。
恭王来迎亲那日,堂前之上,季菀道:“我不认识什么恭王什么皇子,你既娶了我女儿,便是我陆家女婿。我养了她十六年,余生便交给你了。你若让她受了半分委屈,我陆家的家法,也是不会为你开先例的。”
恭王跪下,郑重的对夫妻两人磕了三个头。
盖头下陆知鸢目光含泪,语气哽咽,“爹,娘,女儿不孝,今日出阁,日后不能承欢膝下,望你们…多保重。”
季菀手指握了又松,道:“哭什么?今日大喜之日,只准笑,不准哭。我陆家的女儿,出嫁是不许父兄相送的。”
她深吸一口气,“走吧,别误了吉时。”
锣鼓声天,鞭炮齐鸣。
陆知鸢走了。
她一步步,踏出堂屋,走过院子,跨过大门。
季菀终于忍不住,猛然起身,追出去数步。
陆非离紧随其上,看着她在门口停了下来,目光却还盯着花轿。
他搂着妻子,道:“她会幸福的。”
季菀隐忍多时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靠在丈夫怀里,轻轻道:“孩子长大了,还是要走的。”
是啊,总是要走的。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这些年里,长辈们一个个去世。
先是陆老夫人。
在陆昭瑗会说话,会叫太祖母的时候,她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溘然长逝。
享年,七十二。
她一走,庄老姨娘也大病一场,没多久跟着去了。
庄老姨娘是已故老国公有名无实的妾,靠着先老太君的关系,才留在府中。老安国公去世后,陆老夫人伤怀了好长一段时间,庄老姨娘天天都来看她,两个老人互相作伴,关系越发亲近了。
陆老夫人这一走,还不到六十的庄老姨娘便倒下了,熬了两个月,还是走了。
陆非离将她风光葬了。
她无儿无女,但陆府的小辈们,都为她披麻戴孝送行,这辈子也是无憾了。更值得一提的是,唐静闲也来为她送终。
唐静闲也四十多了,儿孙满堂,日子过得还不错。
她早年刚入国公府的时候动过些歪心思,险些走入歧途,亏得庄老姨娘耐心开导,她才顿悟嫁人。可以说,她有今日,全仗庄老姨娘大恩。灵前,除了孩子们,就她一个人哭得最为情真意切。
直到庄老姨娘下葬,她才离开。
又一年,季菀的继父,萧时病逝。周氏也病了一场,儿孙们孝敬,日日陪伴,几个媳妇轮流伺候照顾,她也渐渐心情舒缓。可到底年纪大了,又熬了两年,也去了。
之后那几年,季菀的两个舅舅,还有季家伯父伯母,都相继去世。
孩子们渐渐长大,她却越发觉得寂寞起来。
近几年,她越发思念远在梓水的小女儿。对镜梳妆的时候,看见镜中自己白发越来越多,总是担心哪一日自己也如长辈们那样,老死病死,却还是见不到小女儿一面。
大底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终于在她五十五岁这一年,心愿得偿。
陛下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儿子们来侍疾,他就忍不住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远在千里之外。
于是他下了一道恩旨,让恭王携妻儿回京。
季菀得知这个消息,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她看着身边同样耳鬓花白的丈夫,“阿鸢…要回来了?”
“是。”
陆非离握住她的手,“我们的女儿,马上就要回京了。”
“回来了,终于要回来了…”季菀喃喃自语,念了好几遍,又哭又笑,“阿鸢要回来了,我的阿鸢,终于要回来了…”
这一年,她的长孙女华姐儿出阁。
陆知鸢和晏子期入京那日,正好赶上华姐儿回门。
他们夫妻要赶进宫谢恩,回来的时候和陆知行陆知桓一道。
季菀刚喝了孙女孙女婿的敬茶,然后就听下人说,五姑奶奶回来了。
她手上一颤,抬头望过去。
三十岁的女儿,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骑马装,疾步而来,容颜已不如少时年轻,却美丽依旧,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陆知鸢入了堂,猛的跪下。
“不孝女陆知鸢,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她努力克制,却仍掩不住哭腔。
季菀眼中含泪,脸上却在笑。
“好,好,起来,都起来。”她颤颤的起身,去扶女儿,陆知鸢抬头,满脸泪花。
季菀看着她,不知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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