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矣 ̄久未来朝堂,怎么这议政之处,尽是些胡乱说话的,快赶上出街东门的菜市场了。”声音不大不小,确是足够让满朝文武都听了个清楚。
宝座上的帝王抬眼望去,天光之下,一人披甲带胄,阔步向前,威武不可言,隐有当年南平倭祸,北挡契丹一将战马踏平川的气概。
“臣,赫连城,参加陛下,诚请圣安。”
瞧着他这身打扮,皇帝微眯双目,不甚满意。本朝自开国来,文官朝服玉衡,武将卸剑解甲,如今赫连城这样入得正门,身后还跟着捧剑的随侍,自然心里不舒服。手指指腹轻轻摩擦着龙椅把手,面上却并未显露神色。
“哟,赫大人,您也是两朝元老了,怎么皇恩免你日日上朝,今日重回朝堂,连规矩都忘了?”皇帝虽没说话,身边的大太监王琚忍不住出口说道。
赫连城眼睛一瞪,叩拜之礼属武将所用,虽未起身,但威风不减当年:“老夫在与圣上说话,朝堂之上,岂有你一阉人插嘴的份儿!”这一句,给众人说到了心坎里。本朝新帝登基伊始,除相劝,远内阁,使得这宦官的权利空前强大,后来又分设司礼监秉笔太监和司礼监掌印太监。
前者只是代替皇帝御笔朱批,在起草的文书上写“同意”或者“不同意”,后者只是是掌管大印,在朱批的文件上盖印,并发回内阁施行。
如今二职尽在一人之手,这王琚,无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虽然有些党羽,但惯不受朝中群臣的待见,一来几年有太傅把持着,他还不敢太过造次,现在太傅人已驾鹤西去,他可是恣意逍遥,谁都没给放在眼里。
兰花指一捏,手上有一兽毛绑的云展,靠于臂弯,公哑着嗓子:“我自幼陪伴圣上长大,在这里做起朝太监也足足几十年,朝堂之上该不该说话,该说什么话,该穿什么样,自然也是有着分寸的,赫大人早封少保,如今上朝忘了规矩,重甲佩剑,礼也是行的武将之礼,是没把圣上放在眼里不成?想同黎天一起被治个谋逆犯上之罪吗?”
“哈哈哈哈。”赫连城哈哈大笑:“好一个谋逆犯上之罪,光靠一张嘴,就将我定到谋反的行列里去,老朽乃是粗人一个,承蒙圣上不弃,当得今日这三孤少保,还说你不得了?那你这阉人,下面没弄干净,常年污奸宫女,甚至把进宫给圣上的少女截胡享用,又当如何?”
赫连城此番话说得犀利,却不全是说书先生的市井传言,王琚此人三代单传,到了他这辈家里落魄非常,吃穿皆无,无可奈何只能将孩子送进宫当差,没料到那使刀子的主儿当日酩酊大醉,下手偏了些,就留下了这么个祸害。
皇帝其实心里清楚,只是偏爱女装,不宠后宫,对王琚所做之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现下被当朝揭出来,纵然这大太监再平日里作威作福,此刻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了。
群臣也惊讶这赫连城真是什么都敢说,仗着先帝御赐不归甲,无鞘剑,当着皇上的面说底下人的不是,不等于打其脸面嘛,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你们,还把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一言将出,朝堂之上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臣等万死!”
皇帝瞪了王琚一眼,那是多精明的一个人,也不管是真是假,顿时身子抖如筛糠,软趴趴地伏在地上:‘“奴才贱命一条,处置自然由着圣上裁断,可奴才对圣上的衷心,天地可表日月能鉴,万不要因这失心疯了胡言乱语之人的片面言语,慌被离间了啊。”
这大太监当得着实是厉害,赫连城身后的捧剑小厮听在耳里,心中思杵,纵然求饶的阵词,出口都隐含着大段的意思:先是自降身份,无论权威贵胄,在皇帝面前都不值一提,自己先找到奴才的位置,说出如今这一切都是圣上您给的,自己所做,再多的是与不是,在旁人眼里看来都是皇权授意,处置我,便是打脸圣上自己。
其次表明忠心,满屋子的权贵,哪个不是在利益旋涡的中心,真正与皇帝亲近的,为他着想的,当然只有多年伺候在身边的自己。最后也伺机表明,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闲话出,期间真假不得辩,不要被有心的人离间关系。
“哼,你也知道这是离间之计。”赫连城依旧保持着跪立:“因一面之词便想定罪当朝知府,是否也过于草率!”
“好了!”皇帝拍案而起,殿堂之上鸦雀无声:“赫卿的话,朕听明白了,诸位的话朕也听见了,黎天暂押大理寺,待清查细节后,再作定案,今日朝会到此为止,都散了吧。”说完低声与跪伏着的王琚说着,语气中掩盖不住地怒气:“给朕将那人叫来。”
言罢就大步离开,王琚慌忙站起身,扶了扶顶上的帽子,云展一挥:“退朝!”走时还不忘狠狠地眼刀一记,给到赫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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