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同事手里将押粮回执接过来,熟练地拆开封绳,将一片片竹简摊开在案面上。
然后他从另外一侧的竹简里挑出南郑四月份粮草库存情况报告,并把一把算筹摆在了两堆竹简之间。
工作的程序其实非常简单,罗石先看了一眼回执的数字,摆出若干根算筹在面前;然存的数字,依照特定的公式对算筹再做一些增减;最后统计算筹的数目并把结果刻在一枚新的竹简上。
罗石期望能在下班前把这件事弄完。
忽然,他扫过一眼回执的某一处数字,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大对劲。
罗石已经在这个职位干了七年,凭直觉就能觉察到统计数字中的不协调感。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罗石喃喃自语,俯下身子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文书,数字没什么破绽,但违和感依旧。
这可能只是他的错觉,不过现在是战争时期,任何一个疏漏都可能导致大麻烦。
出于责任感,罗石觉得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
他站起身,对坐在屋子对角线的一个书吏喊道:
“喂,老彭,三月份的粮草库存数据还在吗?”
“哦,就搁在那儿呢,后头右边起第三个柜子。”
罗石起身从屋后柜子里取出自己想要的文件,快步走回自己的案几,展卷细读。
他的眼神不断在这三份文件之间来回巡梭,文书上的数据象投入池塘的石头一样,在他脸上震出一圈圈惊疑的涟漪。
到了最后,他不禁按住胸口,轻声地对自己惊叹道。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荀诩和杜弼到达粮田曹的时候日已西斜,曹内官吏都纷纷准备下班回家。
这两个不合时宜的访客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冷遇和白眼。
、
“对不起,荀从事。
根据规定,粮草相关的文书都是机密。
您需要填写三份申请表格,我们会尽快审议。”
一名主管用纯粹事务性的冷漠腔调对荀诩说,并不时偏过头去看窗下的日晷,表现的很不耐烦。
荀诩强压住怒气说:“大概要多久?”
“快的话大约三日,不过您知道,现在军情紧急,我们的事务也很庞杂……”官吏眯起眼睛慢条斯里地回答道,两只手抄在袖子里,同时心里催促这两个讨厌的家伙赶紧离开。
荀诩曾经与粮田曹打过一次交道。
那是在糜冲事件的尾声,荀诩要求截留怀疑藏有弩机图纸的运粮车队,却被粮田曹以“军情紧急”为由拒绝,结果导致图纸在最后一刻流入魏国。
荀诩一直对粮田曹的这种官僚态度耿耿于怀。
而现在,这种恶劣印象显然更深了。
荀诩猛然上前一步,两只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那官吏。
即使是东吴也曾经对他完全开放过情报资源,现在居然被自己国家里的小小机构吃个闭门羹,荀诩的自尊心感觉受到了伤害。
他用食指指着主管,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现在是紧急事态!我以靖安司的名义要求开放档案让我们调查!”
“粮田曹是南郑的要害部门,任何调查都必须以不损害其正常工作秩序为前提。”
官吏丝毫没有退让。
他明白丞相府内微妙的权力平衡,知道哪些摩擦必须予以重视,哪里摩擦可以置之不理。
靖安司的后台是杨仪,而粮田曹是魏延将军的势力范围;杨仪断不会为了靖安司而去主动挑衅的。
看到对方这种恶劣态度,荀诩勃然大怒。
他猛然顶到官吏面前,鼻子几乎贴到了对方的鼻子;官吏吓了一跳,颤着声音说你要干嘛?
荀诩也不理睬他,一把揪住对方衣襟,挥拳作势要打。
站在一旁的杜弼连忙挡住荀诩的去势,沉声道:“孝和……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闹事的时候。”
荀诩这才勉强抑制住自己怒气,悻悻松开已经吓的面如土色的官吏。
这番小冲突吸引了好几名书吏的视线,包括门口的卫兵也都朝里面张望。
杜弼见状,拉住荀诩的胳膊悄声道:“既然已经跟对方撕破了脸皮,想来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成果了,我们先走吧……”荀诩恶狠狠地扔下一句“啐,胥吏!”
,然后和杜弼一同离开了粮田曹。
出了粮田曹的大院,两个人站在大门口等小厮牵马匹来。
荀诩鼓起腮帮子,气哼哼地望着天空的晚霞不说话,两只脚轮流敲打着地面。
杜弼笼起袖子睥睨着他,也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小厮远远地牵着马走过来,杜弼这才轻咳了一声,侧过头去对荀诩说:
“孝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唔?”
荀诩翻了翻眼皮。
“你是想派阿社尔半夜潜入粮田曹去偷吧?”
“……”
“我明确告诉你,不可以。
那会惹下大乱子的。”
荀诩冷哼了一声,露出被人说中心事的不舒服表情。
就在这时候,一名书吏从他们两个人身旁走过,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偏过头小声说道:“两位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说完这名书吏作了个手势,然后匆匆离去。
荀诩和杜弼对视一眼,二话没说,立刻紧跟上那个人。
他们两个尾随着他走出粮田曹,一路七转八转到了城郊一处荒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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