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婆子的理:娘比天大
第五十九回中说,春燕儿娘打骂女儿,其原因乃是“深妒袭人、晴雯一干人,亦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他们有些体统权势,凡见了这一干人,心中又畏又让,未免又气又恨,亦且迁怒于众。”
说到底,还是一个“妒”字。因为妒恨大丫鬟比自己有体面有权威,便深为怀恨,想尽办法报复;报复不了大丫鬟,就报复小丫鬟;报复不了别人,报复在自己女儿身上也好——这已经不只是迁怒,简直有些反社会人格了。
然而这样的人并不少见,赵姨娘就是最典型的一位——因为妒恨宝玉等主子,不甘心于贵贱有别,就连自己女儿都怨恨起来,找尽一切机会折辱之。仗着的理由不过是“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
如今何婆骂春燕儿的话,也是如出一辙:“干的我管不得,你是我屄里掉出来的,难道也不敢管你不成?”
由此可见,赵姨娘与何婆姑嫂姐妹完全是一路人,这就难怪后回中赵姨娘找芳官麻烦,正是由夏婆子等一干人调唆了,闹得鸡飞狗跳,灰头土脸。
春燕儿数说自家亲戚,母亲何婆子是芳官的干娘,还有个妹妹叫小鸠儿,一家干的稀的都在怡红院扛活;姑妈是管这柳叶渚边花树的;姨妈是藕官的干娘——整个家族都是贾府的奴才,而且都是不得志的奴才。
我们也是要到这时候才知道当初在杏子荫打骂藕官烧纸的,原来是她干娘;而到了六十回,方知道这挑事的干娘姓夏。夏婆子认了藕官做干女儿非但不帮衬照料,反而要挑她的错告她的状,究竟惹出事来又于自身何益呢?但是这些人不要去想,只求泄愤。
愤从何来?并非结怨,而为贪婪。
正如藕官所说:“有什么仇恨?他们不知足,反怨恨我们。在外头这两年,别的东西不算,只算我们的米菜,不知赚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还有每日买东西赚的钱。在外逢我们使他们一使儿,就怨天怨地的。”
春燕儿帮理不帮亲,很公道地说:“后来老姊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们,藕官认了我姨妈,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着实宽裕了。如今挪进来也算撒开手了,还只无厌。”
——原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计较的还是一个“钱”字。这些小女孩子们年幼无亲地被买进府来学戏,每人认一位干娘,本是为了照管他们生活起居的。然而这些人并不知疼惜,只是指望从他们身上生钱,苛扣月银;饶克扣了他们的钱不算,还要为难她们。
芳官要洗头,何婆都不肯浪费一点头油香皂,推三阻四不给洗;直到拿了芳官的月钱,不得不洗了,还要让亲女儿先洗过了再把剩水给芳官洗,实在是欺人太甚。当袭人拿了自己东西来给芳官用,她臊了,不说自省,反而动手打芳官出气。
占不着便宜算吃亏,便宜少了都当是别人对不起自己。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如赵姨娘、何婆子这般贪得无厌之人,是永远不会知足快乐,也不会让别人舒心快乐的。
当时晴雯指着何婆斥责:“你不自臊,还有脸打他。他要还在学里学艺,你也敢打他不成!”那婆子竟然理直气壮地回嘴说:“一日叫娘,终身是母。他排场我,我就打得!”
这就是何婆子的理。
芳官是她干闺女,她就有了充分理由占人家便宜还要折挫人家,那春燕儿是她亲闺女,自然更可以任打任骂,往死里作贱了。
所以这回中何婆子打春燕儿,表面上只是无知,骨子里还是阴暗,一惯的私心恨怨。且说得比赵姨娘更鄙俗更难听更恶毒:“既是你们这起蹄子到的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该死在那里伺侯,又跑出来浪汉。”
春燕儿一个小姑娘家,如何禁得住亲娘这样的恶语脏话?
侯门千金因为生下来就有选秀的资格,等如是皇上家的预备妃子,所以旗人家的女儿原比公子哥儿还要尊贵,重话儿也不得挨一句的;可是穷人家女孩儿就只是赔钱货,仍然受到传统理念男尊女卑的压制,全无尊严。
这春燕儿是贾府的家生子儿,一家子连同亲戚都在贾府谋生,而且都是低等差役,地位卑微,估计形象才能也平庸,不过是个粗使小丫头,没有什么大前途,就连亲生娘也不把她当人。此先已经当众挨了姑妈两拄杖,这会儿又经了亲妈一个大耳刮子,更兼许多恶语咒骂,这番委屈可想而知。因此跑着来到怡红院向宝玉哭诉。
何婆见女儿告状原也害怕,前两天受麝月一番教训言犹在耳,但也不过是几句硬话道理,老一老脸皮也就过了。进园日子尚浅,却知道宝玉是不管事的,都不怕他;袭人不言不语,也是好性儿;麝月、晴雯虽犀利,究竟是个姑娘,终究能拿自己怎么样?就连听见麝月要请平姑娘来,也仍然不当一回事,仗着的天大道理就是:“凭你那个平姑娘来也凭个理,没有娘管女儿大家管着娘的。”
我是你娘我怕谁?这就是何婆子的理儿,也是赵姨娘的理儿。
然而赵姨娘是害怕平儿的,何婆子因为不知平儿是谁方不知惧畏,直到小丫头回来传平儿的话:“且撵他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他四十板子就是了。”——原来平姑娘根本就不跟你讲理,甚至都不用亲自过来,直接就把你判了;你觉得自己是理,那平姑娘就是法,你的理在平姑娘的法面前,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
那婆子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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