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是该给墨挥自证的机会。可是,让他到陆子修身边是不是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只怕反坐实了他的失望。
“墨挥,我该不该让你去?”
区区一个简丹砂,竟让他栽了跟头不说,到如今还在这里迟疑不决,甚至失了墨挥这么个人才不得重用,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若不是她!梁劭怒从心起,拂了一案的文牒。
下人们骇了一跳,忙跪了一地,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好一会儿,梁劭才放开了攥紧的拳头,消退了怒色,白玉般的面容被清寒的月光削出了冷冽的棱角,清冷冷地吐出一句:“去温夫人那。”
“是。”
梁劭刚走出翩来轩,又有人飞奔而来,神色匆匆。
“王爷,皇上要王爷即刻动身进宫。”
何以在这个时候,如此焦急唤他入宫?他最近的一道折子就是请旨封纳温清雅为正妃。
梁劭的眉宇再度拢起。
简丹砂做了一夜的噩梦,一会儿是大夫人来责骂她,一会儿又是梁劭要杀她,到最后剩下陆子修冷冷相嗤,丢下她一个人扬长而去,醒来时冷汗涔涔,再也不敢去睡。
胡乱熬到早晨,听闻陆子修已经回府的消息,心头又沉重起来。
不知是有人告了简丹砂一状,还是从下人们怨怼她的眼神中瞧出了不对,与她用过膳后,陆子修突然说了一句:“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
简丹砂回到房内,为今天的进展露出微笑,结果泪先淌了下来,顺着微扬的唇线流进嘴巴里。她拼命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陆子修的反应当是遂了简丹砂的心愿。可是她偏偏在餐桌上就演不下去,装不出讨人嫌的模样,只垂头应了声“是”,根本不敢看陆子修脸上的表情。果然,那个人就是她简丹砂命里的克星,对着他,她就全然失了自己失了方寸。
等床巾吸去她所有的泪水,简丹砂听到屋子内的响动,猛地起身。一侍婢捧着洗好的衣物放在桌上,简丹砂有些尴尬,忙抹了泪痕。
那侍婢却走到她跟前,轻轻对她说:“主子说你要求的事他已经答应,明日戊时你想办法到大明寺去,会有人接应。”
简丹砂没想到如此顺利,一时掩不住情绪忙不住点头。那人瞧见她哭哭笑笑,虽是奇怪,但也不过是替主子办事,很快便走了。
简丹砂第二日问了陆子修的去处,主动找到陆子修的书房。陆子修有些意外她主动来见,案头上半展的画卷还来不及收拾。
简丹砂瞥了一眼,微微一震。
“怎么来了?可是有事?”陆子修从书案后走出,扶她一起坐下。
“嗯,是有一桩。”简丹砂垂下眼帘,当下便央告她想要到大明寺还愿一事。
陆子修想了想便同意了,拉住她的手道:“这两日我有些忙碌,再过些日子我处理了手头上的事,便陪你出去走走。扬州城你还没好好玩过逛过吧?”
她故作轻快:“是啊,以前在甜水巷一直深居简出的,至多是绕着保阳湖走了走。”
两人都同时想到那晚陆子修奋勇救她的事情,陆子修忍不住一笑,简丹砂却是内心苦涩面上微笑。
陆子修不觉就伸手抚上了简丹砂的脸:“你应该多笑笑。”
这一回简丹砂没有挣开,强压着心中的情潮,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敢多说,怕哽咽的语声泄露了不该泄露的情感,目光却禁不住在陆子修身上贪恋。
此次一别,恐怕就是永世难见了。但到底能与这个人这样亲近,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天。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简丹砂向来不是个贪心的人,于愿足矣。想着嘴角扬得更高更恣意,弯着眉,敛着眼,用力地回握陆子修。
陆子修瞧着这样的简丹砂微微失神,半晌才问:“此处去大明寺是要些时辰。打算什么时候去?”
“用过午膳,我与那边的方丈相熟,可以在大明寺那边食了素斋再回来,若是迟了,也可以宿上一晚。”
“好,我让玉珩陪着你去。”
“多谢公子体贴。”
离开的时候,陆子修还特来相送,嘱咐了玉珩几句。简丹砂也未带上绯儿,换了其他丫环。陆子修想是也知道了些许,并没有多做询问。坐上软轿,简丹砂从包袱中抽出一幅画卷,紧紧抱在怀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掀帘,不要回头。
这幅画是她趁陆子修离开书房后,偷偷折返取回来的。没错,是取,不是偷。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画,那幅题着“肯信有江梅”的杏花图。在书房初看到画卷的一角,简丹砂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幅杏花图早就被她弃在了废物堆里,又如何会到陆子修的手上,还带到了扬州来。简丹砂禁不住回去确认,在卷筒里找到了她的画,带着破损的折痕,却又被郑重地重新镶裱过了。
不待春风遍,烟林独早开。浅红欺醉粉,肯信有江梅。
她念了一遍又一遍,念到眼眶湿润,简丹砂暗骂自己没用。到底是经不住掺了私心。几经挣扎,还是把画悄悄带走。简丹砂安慰自己,这是物归原主。
她与陆子修之间,她也只能带走这个。
在大明寺还愿进香,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简丹砂对神佛虽是敬畏,但并非全然相信。若上天有灵,前半生她们母女也不会如此凄苦。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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