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观四路的沐青霜余光瞥见身后某人的异动,口中惊讶低呼一声,敏捷旋身躲过身后飞来的小土坷。
那小土坷上长着两三根茸茸嫩嫩的青草,在空中摇摇曳曳划出道绿影长弧,“咚”地一声没入河中,激起小小水花。
莫名其妙被偷袭的沐青霜着恼回头,怒瞪贺征。
青衫少年高大长身立于河畔,薄唇微抿,点漆般的黑眸平静如水,清清冷冷看着人。
十六岁的儿郎长相上还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俊朗五官自有一种凛冽锐气的锋芒,漆黑乌眸形似桃花,双眼皮深且宽,眼尾细长而略弯,笑起来似阳春夜里的月华——
可惜,他少有笑颜。
夏日黄昏,山间扶疏草木被夕阳染上瑰丽金色,四下有繁花灼灼,盛绽欲燃。
青衫素简的贺征就那么冷冰冰板着脸负手立于其间,便是懵懂少女胸臆间一桩美好又烦恼的心事。
以目光远远对峙片刻后,沐青霜心上突然冒出一百只疯鹿齐齐乱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羞成怒使她面上滚烫。
“贺征,你别太过分啊!我不就跟疯子都多说了两句话吗?是耽误了你向他传递天大军情还是怎么的!”
沐青霜急急撇开眼,背过身走向河边马匹,刷子恨恨挥了挥:“有本事你站那儿别动,我刷完马就来收拾你!”
“好,”贺征直视着她的背影,疲惫轻沙的嗓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与委屈,“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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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令子都与贺征先后耽搁一番,沐青霜就成了刷马难友中进度最慢的一个。
到太阳落山,月牙初升时,沐青霜两眼无神地望着尚未刷洗的四匹马,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这一整日,经过校场上激烈到近乎凶残的两两骑射对抗,再刷完十匹战马,十几个可怜的家伙已累得快要抬不起头,自也讲不了什么互帮互助的江湖道义。
“霜儿,我腰快断了,先回去躺尸了啊。”敬慧仪累得灰头土脸,耷拉着双臂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向沐青霜打了个招呼。
“你走吧。记得帮我留点热水……”沐青霜可怜兮兮地撇了撇嘴,认命转回去继续招呼剩下的四匹马儿。
虽此处在西山校场之外,与她们在南麓的学舍之间有段不短的山路,可整个赫山都是讲武堂的地盘,为保障学子安全,军府常年派了一队人马沿路巡防,即便落单也没什么好怕的。
待敬慧仪走后,四下彻底安静,沐青霜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马,两眼放空地想着心事。
未几,身旁多了一道熟悉身影,沉默地拿走她手中的刷子。
“贺征你是妖怪吗?!”沐青霜被吓了一跳,明眸大张,“走路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贺征并没看她,也不出声,只是动作利落地闷头刷马。
沐青霜懒搭搭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走到一旁看着他。
十余日不见,她心中是有很多疑问与愤懑的。可当这人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后,她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与他从总角相识,一路长到如今,彼此贯穿对方的年少时光,如今却似乎一年年渐行渐远。
待贺征将剩下的马匹刷洗干净,两人沉默并肩将十匹马赶回校场交给驯马官。
出了校场没多远,贺征蓦地止步,转头看向落后自己五六步的沐青霜。
温柔月光下,两人目光静谧相触的瞬间,沐青霜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软弱可耻的委屈。
她撇开头,缓缓蹲下,抱着双膝将头瞥向一旁,眼中浮起氤氲水气。
以往她一直深信,只要她足够勇敢足够坚定,他最终是会愿意留下来与她相携此生的。
这次他瞒着自己接下军府的派遣,没有留给她只言片语就走了,仿佛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担忧会不会心疼……
她已经不敢确定,自己对贺征来说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
贺征似乎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来,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沐青霜猛地扑到他背上,单臂虚虚环过他的脖颈,伸手捶了他一记。
“你还有脸叹气……”
因疲惫而略略沙哑的娇嗓没了平日那种张扬盛气,软绵绵像裹了层稍显粗粝的糖霜。
贺征喉头滚了滚,背起她往南麓官舍的方向走。
沐青霜垂眸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瓮声轻问:“你伤在哪里了?”
先前她压倒贺征时,已隐约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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