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一山著《清代通史》第十四章《中兴时代之人物》:左宗棠于樊燮事解后,题神鼎山联语曰: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专差封此稿致胡转曾,请同为删改。胡启视,当然已知来意,因一字不易,加封转曾。曾仅将似字改为未字,又原递还胡。林翼在笺尾批:一似一未,我何词费?
曾国藩从信套里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宣纸上的联语字迹锋芒毕露,正是左宗棠的亲笔。曾国藩轻声念着: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联语字头,恰好嵌着神鼎二字。曾国藩脱口称赞:好一副对仗工整的佳联! 胡林翼微笑着不做声。
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曾国藩又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忽然,两只三角眼里射出异样的光彩,凝神望着胡林翼,觉得胡林翼平和而带有病态的微笑里,似乎藴藏着无限的机巧诡谲,联系到刚才他所说的那些话,曾国藩对这副联语的弦外之音已有所悟。但,这是可能的事吗?左宗棠能有那种非分之想吗?关于左宗棠的胆量,三湘士林中有一个传说。
那一年,陶澍回湖南,在醴陵渌江书院见到左宗棠书写的春殿语从容的楹联后,特邀左来相见。左大大咧咧地来到陶澍身旁,作揖时,恰巧碰断了陶澍胸前挂的朝珠线。一粒粒珠子立时掉下,撒满一地。倘若是一般二十几岁的平头百姓闯下这等祸事,早已吓得举止失措,左宗棠却无事般地弯下腰去,一边拾珠子,一边和陶澍说话,全不在意。陶澍亦为他的胆量所吃惊。
就是这样一个胆识超群的人,被压抑了二十多年,近几年才略舒志量,现虽自带楚军,不过曾国藩知道,左之志向决不在一个方面的将军。难道他想问鼎?曾国藩想到这里,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手中只有万把人,就存这种想法,未免太狂妄不自量了。曾国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想试探我?曾国藩立刻想起衡州出兵前夕,王闿运那番鹿死谁手,尚未可料,明公岂有意乎的话。实在地说,国乱民危,已有人揭竿在先,况且帝位为满人所据,怎能禁止人们的逐鹿之想?湘勇创建之初,王闿运便有那番话,现在湘勇将士近十万,威震天下,别人对自己有某些猜测也不奇怪。左宗棠虽说睥睨一切,可也不是莽撞粗疏之人,他怎么也会这样来试探我?
润芝,季高这副题神鼎山的联语好是好,不过也有不当之处,暂且放在我这儿,容我考虑一下,我帮他改一改。行!胡林翼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信封来,这里还有一副联语,是我送给老九的礼品。曾国藩正要打开,胡林翼用手按住:暂勿拆,我先向你核实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
我在来安庆的路上,听人说老九使了个计策,将投降的长毛一百人一批,分成一百批,轮流叫他们进屋领路费。进屋后,便由刀斧手捆绑,从后门押出砍了头,整整砍了一日一夜,杀了一万人。有这事吗?是有这事。这是李臣典出的主意,事后老九有点悔,至今心里还有些不畅快。好了,你可以拆了。胡林翼笑着说,我这副对联就是医他这块心病的药方。
楚狂著《投笔漫谈》:昨胡公来谒公,亲送一联曰: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公极为激赏。
曾国藩扯开信封,对联只有十个字: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他立时笑从中来,大声说:润芝,妙极了,有你这付药方,老九的心病即刻就会好。
第二天,鲍超派人来请示,军营如何为大行皇帝举办祭奠仪式。曾国藩由此想起,湘军中的将领绝大部分都是这几年骤升的大官,不懂得国家定制,于是吩咐幕僚立即以他的名义代拟一个通令,发给大江南北各处带兵的将领,告诉他们:军营规矩和地方不同,大丧期间,军营弁勇不缟素,不蓄发,各守本职,照旧办事,往来文书亦不用蓝印,仅统兵大员在营外摘缨素服三日而已。各营各哨必须切切遵行,不可因大丧而误战事。
军事政事太多了,且加之又遇大变,胡林翼不能在安庆久住。两天后,曾国藩亲自送他到南门外码头。时间还早,二人并肩来到江边望夫岩上,眺望长江风光。曾国藩轻轻地说:润芝,左季高的题神鼎山,我给他改了一个字,他可以放心大胆写出去,不至于招来闲言碎语了。说罢,将前天那个信套送还给胡林翼。胡林翼抽出来看时,曾国藩在似字旁边点了一点,再添了一个不字,变成了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不可问焉。胡林翼看毕,放声大笑起来:涤生,你真不愧为镜海先生的贤弟子,这一字之改,将左季高从九天云霄上推倒下来,掉到东海洪波里去了!正要他在大海里洗洗澡,清醒清醒才好!曾国藩也轻松地笑起来。
一阵江风吹过,胡林翼很觉舒畅。他纵目向东望去,只见江面上一只大木船正鼓满风帆,缓慢地向上游行来,船头船尾有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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