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李福泰果然就骑在骡子背上放开嗓子唱了起来——“姐儿门上一树槐,手扳槐股望郎来。
一天把你望到黑,门上没有个雀雀飞。
三天没见你的面,肚子里的疙瘩成了蛋。
想你想你实想你,想的我眼泪常淌呢。
想你想你实想你,想的我肠子拧绳呢,想你想你实想你,想的我肝花摇铃呢,想你想你实想你,想的我肚子打鼓呢,搂住脖子吞一个嘴,肚子里的疙瘩化成水……”
歌声在沟谷里曲曲弯弯地回荡着。拉处早就听过这首小曲,也会哼上一两句,但一当在这脚夫路上,在这狭长幽深的沟谷里,却有了另一番声戛然而止,余音犹绕耳边。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的哒”“的哒”的驴蹄声把坎坷的路面扔在了身后,撇在了远处。这时,王安良笑眯眯地说:“王大哥,你说为啥是搂住脖子吞一个嘴,肚子里的疙瘩化成水。依我想,搂住脖子咱们两个睡,肚子里的疙瘩化成水才更美气呢。”没等李福泰回答,拉郭处“嘿嘿”干笑两声就说:“小兄弟,你没有娶妻根本不知道吞嘴的滋味呢。你听没听过,鸡的骨头羊的髓,早上的磕睡新媳妇的嘴,这是世上最香的四样东西。”“就是嘛,伙计头知道得多。”李福泰骑着骡子走在最前面,转过头来说:“伙计头说个口歌谜吧,伙计头的口歌谜在行得很。”孙拉处果然就说了一个“半崖里一个窑,男人跳来女人嚎,要问嚎的做啥呷,生的娃娃没长毛。你说这是个什么?”李福泰挠挠头,嘴中嘟哝着,“没长毛,没长毛?”孙拉处一笑,“猜不着吧?这是母鸡下蛋呀。李福泰道,我快要猜出来了,你却说了,这个没意思,再来一个。孙拉处想了想,说:“这是猜三个女人喜欢的物件的,看你们谁猜得出?毛里过,肉里钻,腿间转。”李福泰拍了一下大腿,这不就是个——哎,王安良,你猜猜看。王安良涨红了脸,就是那个呗。李福泰反问,哪个呀?王安良逼急了,道:“不就是你那个jī_bā呗。”李福泰大笑,孙拉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才不是呢?各指三个物件,“‘毛里过’是指梳子,‘肉里钻’是耳环,‘腿间转’是捻线陀罗,都是女人用的东西。”李福泰嘴不软,说我看咋破都准。孙拉处“嘿嘿”一笑说:“福泰,把你当嫖头做夜活的手艺谝谝怎么样,王安良没耕过地,爱听希奇着呢。”“嗨,说起这号事,你比我本事大,该你说才是。王安良你说对不对?”王安良憨憨地一笑,“反正你们两个都是行家,不管谁说我都爱听。”孙拉处说:“那就好说好商量,我们两个轮流说,让你听个美。到店歇息,咱们可是三人出门小人受苦吆。”“好啊,到店后,牲口由我安顿,洗脸水由我端。反正零碎活儿都是我的,这该行了吧?”“好,就这么说定。”孙拉处又对李福泰说:“福泰你听着,我给你造下福了,先该你说。”李福泰笑了一下说:“好啊!你是伙计头么,我先说。”便不言喘了。王安良等急了,嚷道,“王大哥,你咋装下了呢?”
李福泰笑呵呵地说:“就说就说。我做过的活计多了,一个比一个美气,让我想想,我都不知道先给你们说哪个呢?哎—对了,就说个夜走麦城吧。我们庄上有个媳妇是我的老相好——那真是哑巴戴花哩—僚瓜了。有一回她对我说,她男人去走亲戚,要我到她家里来。我去了她高兴得围着我溜溜儿乱转,给我装了一锅旱烟让我抽,又赶紧给我做了一顿银线吊葫芦——”这时候王安良插了一句,“啥是银线吊葫芦?”“嗨!别打断我的话,银线吊葫芦就是细长面再打个荷包蛋嘛。连这都不懂。我吃了她做的银线吊葫芦,就在她炕上干开了。正到紧要处,他男人回来了,顺手操起门背后的灰耙,朝我屁股上打。他老婆在我身底下一边呻唤,一边说,‘用劲朝进打!用劲朝进打!’她男人说,我费劲打他,成了钉钉子的,倒把你美死了。就撇了灰耙。我赶紧提上裤子跑了。”孙拉处差点笑岔了气,用手捶着腰,王安良笑过一阵子之后,就不觉得怎么稀奇了。他想一定是人们茶余饭后胡谝的笑料。李福泰谝出来胡弄他,就不满地嚷嚷开了,“这个不好,没意思,重讲一个,要你真真干过的。”
李福泰有点儿得意,说让拉处给你讲吧,听说舒达海搞良家妇女,都是孙拉处给守门放哨哩。说罢李福泰朝着骡子打了一鞭子,就尖鼻尖嗓地唱开了—— “月亮爷倒在半院里,把你小哥冷得打颤呢!
鸡娃子叫鸣两遍了,
把你小哥哥叫了三遍了。
前院里走到后院里,
眼泪挽在袖腕里。
来的早了人见呢,
来得迟了狗撵呢。
骂声哥哥无计策,
把馍扔到大门外,
狗吃馍儿人进来……”
歌声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也传来一阵歌声:“天惶惶,地惶惶,到处都有狗和狼,要想世世平,除非天降红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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