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暮皱眉,没有明白余响的意思。
余响无奈地手一摊,表情是真的烦又愁:“那个师辰,又自杀了。这次闹得更大,三天前刚带着那女的出了个车祸,命大没死,今儿又开车出去霍霍,这会儿重症病房躺着呢。”
余响有些烦躁地叉腰,末了又有些忌惮地看了陆之暮一眼:“生死还不知道,他们家这会儿哪还有命跟我们谈心理健康不健康啊。对了,那人前天往这儿寄了点东西,陆小姐,给你的。”
鹿禹稱听到这里再次地皱起眉头。
陆之暮心猛地一沉,手抓紧沙发扶手。
余响拿着那个有些泛旧的盒子过来,递到陆之暮手里。
陆之暮抓在手里半天没动。
鹿禹稱垂眸看着她,双眸像是一汪月色下的深潭,幽深不见底。
他垂手按在盒子上,眼眸却未离开她半分:“不想看就不要打开了。陆之暮,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事为难自己。”
陆之暮好容易鼓起的勇气被他说得登时泄了下去。
她突然垂眸笑了起来。
鹿禹稱有些摸不清情况。按理这应该是一段沉重的陆之暮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她怎么反倒突然笑出声了呢?天才心理分析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小小的怀疑和不该存在的不自信。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英挺鼻尖,有些孩子气。
陆之暮抬眸的一瞬间捕捉到了,她一瞬间笑得促狭,微微凑近,语气神神秘秘:“鹿教授,我记得您昨天的课上说,一个人谈话时摸鼻子代表撒谎,心虚,不自信,尤其是男人……不是吧?你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啊……哪一种?”
余响也诧异地去看,这看可不得了:“卧槽!不是吧禹稱,你、你你是不是生病了?”那起码也得是神经病啊。上次他有这种表现大概是十几岁时对着eric教授撒谎吧……
amy和张岩译在后头的文档堆里点头,他们也觉得。这样子很不鹿禹稱啊!
鹿禹稱一下子像是正优雅走猫步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猫,炸了毛。
“陆、之、暮!”对着她含笑的眉眼瞪大眼,话到嘴角,却转头凶了到了身后几个身上,“你们几个都没事忙了是吗?”
几个人看戏的背锅侠一下子又埋首文件夹堆里忙正事,余响被凶得心塞,哼哼唧唧抱怨着也去假装忙。
陆之暮抿唇笑了会儿,有些无奈地看他:“我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啊,被你这么一讲,漏了大半……哪有心理专家鼓励别人逃避的啊……”
刚刚被她一闹,鹿禹稱此刻身上的架子全无,但是神情认真得像个青涩的大男孩:“对着你的时候,我从来不是心理学专家。”
受不住他太过清澈的目光,陆之暮垂下头,缓缓将盒子打开,脸上的笑意也止住,她轻轻开口,像是对着鹿禹稱,又像是对着自己的:“如果这次他没有死。那么你帮他治疗吧。好吗?”
鹿禹稱俊眉再次微微皱起,没有接话。
目光随她的手落在盒子里。
那里整齐码着一沓又一沓五线谱,还有写满清秀字体的稿纸,另有几个小本子在侧。
陆之暮的手几乎立刻就贪恋地抚上了最上面的本子的封皮。
上书簪花小字:
我的角落:诗与歌
——扶夕
扶夕……
扶夕。
“之暮,暮暮,我是扶夕。我们是一天中同样的时间,理应是一样的颜色。”
少女穿着棉布裙子向她走来,在夕阳下奔跑,脸上笑意张扬。她是南来的风,是自由本身。
陆之暮眼前仿佛还看得到那个少女递给她一条一模一样的红裙,露着一排白牙,眼睛月牙弯:“都说夕阳是活力的橙色,我们这么年轻,是要比夕阳更热情的存在,要跑得比时间快,理应是更壮烈的红色啊。”
扶夕。她的少女,她最艳丽的颜色。
本子旁边是一厚沓五线谱,上面的曲子行云流水,和少女的诗歌夹杂在一起,像是揉在一起的江水。
本子下面另有一本影子一般一模一样的本子:
献给扶夕:我的缪斯
——师辰
凌厉的字体,张扬的名字。
陆之暮猛然想起有关少女的点点滴滴。点点滴滴,却又都与他有关。
初相识的少女,“之暮,我觉得这世上,除了师辰,最好的人就是你。”
后来玩到要好时,“之暮,我现在觉得你真好,和师辰一样好。比我写的那些诗句还要美好。”
再后来,少女扑在被窝上,泪珠洒在看不到的角落,声音沉闷,“之暮,我不要喜欢师辰了。好累。你比他要好,好得多。”
陆之暮纤细的手指抚着清秀的小字,声音缓缓,像是长笛的低吟:“鹿禹稱,人们不该以生病或者自我惩罚去逃避应得的罪恶感的,对不对?犯了错的人没有资格结束自己的生命,从此前尘过往,一笔勾销……被伤害的人没有开口说原谅,这些都不该作数的,对不对?”
鹿禹稱没有回答,看着陆之暮修长的指一下一下温柔摩挲着书页,然后骤然停止。
她抬眸,满眼冰冷:“即使满是悔恨,即使前路每走一步都是更深的黑暗,那也是活该,是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没有资格逃避,要好好受着,要最凛冽最痛苦的活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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