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我才知道这叫斗智。在我们调查盗用食材的整个过程中,周爷组织我们有进有退,有张有弛,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说调查就抹着张驴脸谁也不理,只知道进不知道退,非败在蒋爷手里不可。事后的事证明,这次周爷放黄厨头一马的作用可大了,因为西太后常去南园看戏说事,也是蒋爷巴结西太后的地方,所以派了最信任的青常备在那儿候着,膳房其他人都去不了,严密控制着的。我当时就喜滋滋地想过,要是哪天西太后来瞧戏,吃了我做的膳食说声谁做的。还行,出来瞧瞧模样,那咱就趁机告蒋爷一状,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这是后话,容我慢慢道来。
我来到南园戏班膳房实习。
青常备是膳房管事,手下有几十个掌案、配菜、打杂、苏拉。我问戏班有多少人吃饭。他说两三百。我说有这么多伶人啊。他说不仅是伶人,还有南园内务府官员、宫女、太监、护军。我说那你们很忙吧。他说那是,特别是演戏的时候天天开流水席,看戏的、伶人、场面轮流来吃。我问啥叫场面。他说吹拉弹那帮人不坐台上吗?就叫场面。
我想去戏班看看。青常备带我去戏班案房,见几个人正说事,冲一个中年人叫道:“马爷,我说的内务府柳管事来了。”马爷掉转头看看我,朝我拱拱手说:“早知道您柳爷了,幸会幸会,来,请坐。”我说:“幸会幸会。今后还请马爷多关照。”马爷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南园戏班后台管事钱均,这位是南园戏班前台管事鲜谷雨,我的左右二臂。”我朝他们拱手叫声钱爷、鲜爷。他们拱手还礼,说我们有口福了。马爷说:“柳爷,我想问个事,前不久赵太妃寿宴上的开水白菜究竟啥味道?宫里人都觉得稀罕。”前台鲜管事说:“敢情周爷教您了,给咱们露一手。”我正要答话,突然乜见青常备,抹了脸忙说:“取笑我不是?你们现成有这么位御厨,早享受了吧。”后台管事钱爷说:“您说青爷吗?那是那是,做北京十大小吃不在话下。”鲜管事说:“听钱管事话里有不待见的意思啊,北京十大名小吃怎么啦?这是咱青爷的绝活,全北京顶尖的活儿。”青常备说:“钱管事这话我爱听。”钱管事说:“柳爷知道北京十大小吃吗?”
我初来乍到便闻到火药味。
鲜管事和马司房急忙说钱管事,没有这么待客的,柳管事今天刚到南园,还是客。钱管事不以为然,和青常备嘟嘟囔囔。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说话了。我说:“钱爷您问得好。在紫禁城干咱们这一行,这是起码的常识。我这就唱一段您听好嘞。冯家的爆肚香又脆也,卤煮火烧要数小肠陈。吃炒肝去天兴居也,喝豆汁您得上锦馨。白魁老号的白水羊头也,还有不老泉蒸饺。烧卖要数都一处,烤鸭要数全聚德。东来顺,涮羊肉,天福号,是酱肉。咱北京老十样也,包您这样吃了吃那样。”
大伙听了发愣。青常备说:“伙计,你啥时学卖唱了?”大家哈哈笑。
回到膳房,我问青常备给我安排啥差事。青常备说我俩还有啥说的,你自个儿安排得了。我说那好,我做戏班膳房管事你愿意吗?青常备说成啊,我这就给您挪窝去。我们哈哈笑。进宫前,我们那时都还只是半大孩子,整天在宫源居酒楼瞎混,我跟我爹学厨艺,他跟他爹学厨艺,虽说谁也不服谁,但都有一个共同愿望——进宫当御厨,感情还不错。后来进宫后,我跟了周爷,他跟了蒋爷,我们的关系渐行渐远,慢慢有了隔阂,特别是我看见他打牌赌博后,就离他越来越远。
青常备毕竟是我过去的小伙伴,对我还是有所照顾,让我在他那儿做御膳品尝官,负责南园戏班膳房的饭菜质量。他还把戏班的人介绍给我,说今后想看戏找他们都行。他引我来到后台,指着个胖子说:“后台的孙捡场。”我说:“孙捡场好。”孙捡场说:“柳爷好。”我问:“捡场干啥啊?”他说:“打杂呗,收拾台上摆件、给人揭门帘、给台上人传话,啥都干。”
青常备又指着个人说:“来瞧瞧咱们的主角徐亮。”一个雄赳赳的武生站起身说:“青管事得空了。”青常备把我介绍给徐亮,说他演《挑滑车》高宠。我看过这出戏,最喜欢高宠挑滑车那节,便拱手说:“幸会幸会。”这时有人叫青常备:“青管事还有我呢?”我们循声望过去,在前台,便往外走,果然看见个人正坐在那儿调胡琴。青常备说:“胡琴师,这会儿场面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胡琴师说:“这您别管。您只管介绍别人,就不介绍介绍我?”青常备便跟我说胡琴师是场面头,管着几个拉二胡、弹月琴、吹笛子、敲锣打鼓的人。我忙向他拱手。
走出来青常备告诉我,别看这些伶人没有顶戴,脾气大着呢,与他们打交道得注意了,犯不着计较。我一直对宫廷戏班感兴趣,问他们为啥脾气大,都是些啥人。青常备告诉我,南园戏班的事谁也弄不明白。我问为啥。他说历史太长,听说有两百多年了,原先都是宫里的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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