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人站了出来,大概有一两百人了。也许这些士兵们是从下关或者从阵地上直接跑到安全区来的,并没有看到日本兵像狗一样杀了许多中国人。那些柔和的声音很容易就把他们欺骗了,他们并不想做工,只想回家,一个有着妻子和母亲的家。他们向日本兵毫无保留地敞开了自己的笑容,用自己充满惊慌的表情和友善的目光向日本兵保证,他们已经毫无威胁。
那些日本兵拿着步枪,拿赶牲口一样把那一两百余名士兵赶到了操场的另一边。日军军官又大声地说了几句什么。那个镇长咳了一下,喉结艰难地蠕动一下,好像把一口痰生生地吞了下去。他又往前跨了一步,说:“皇军说了,还有一些军人没有出来。谁是军人,请自觉出来吧,皇军不会杀害你们的。”
王大猛和大老冯本能地紧紧地拉着丢儿和那个女人,身子往后缩着。那个女人和丢儿也感觉到了他们的恐惧,丢儿突然哇地哭了。女人急忙伸出手来,想把他的嘴巴掩着,但丢儿的声音更大了。他知道什么呢?他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感到站在冬日寒风凛冽的操场很冷,紧紧地挤在一起恐惧的人群让他更冷,尤其让他害怕的是,他最亲近的大老冯和王大猛的身上也是冷嗖嗖的,一种已经遗忘的感觉突然钻进他幼小的身体内,刚出生时,一下子从母亲温暖的子宫来到这个寒冷陌生的世界,那是一种不可知的恐惧,于是他放声大哭了。现在的感觉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甚至比那时更要寒冷陌生。周围冷漠的神经已经极其脆弱,哪怕一个细小的声音也足以让他们神经崩溃,何况是一个孩子充满恐惧的哭声?他的哭声像令人恶心的枪声一样,周围的难民纷纷向后挤着,躲避着他的哭声。女人浑身颤抖,死死地捂着丢儿的嘴巴,几乎是在哭着哀求他:“别哭了,孩子,别哭了……”
大老冯把痛哭的孩子抱在怀里,俯下脑袋,把粗糙的脸贴在丢儿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小脸蛋上,轻轻地说:“丢儿,别哭,爹在这里,爹会保护你的。丢儿,没事了,没事了,爹爹不会离开你的,再也不会了……”
丢儿瞪着眼睛看着他,大老冯朝他笑了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丢儿果然不哭了,只是眼睛里仍然充满被惊吓的表情。他的目光向四处移动,他侧过脸来,看到了日军军官,看到了那个曾是中国一个小镇镇长的中国人,还有几个日本兵站在他们面前,皱着眉头盯着他们。
该来的都来了。除了丢儿,除了那个可怜的女人,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着的了。大老冯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恐惧突然消失了,身上有着说不出来的轻松,幸亏救了那个可怜的女人,有了她,丢儿也会没事的。他把丢儿轻轻地放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女人伸出双手抱着孩子,更紧地靠了过来。他一阵心酸,这个女人还把他们当做靠山,哪里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灾难。他下意识地向另一边蹭了蹭,女人仍旧紧紧地跟了过来,还是紧紧地靠着他。他只得低下头,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令人心碎的悲惨命运的到来。
日军军官在说着什么。时间漫长得像是静止了一样。那个汉奸点头哈腰地听着,然后把身子转向他们,声音甚至比刚才还要严厉:“皇军问你们了,是不是中国军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伸出手来,朝着大老冯,还有那个女人,女人怀中的丢儿指了指,奇怪的是,王大猛就站在旁边,他连看都没看,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也许是王大猛看花眼了,甚至看到他还朝着大老冯飞快眨了眨眼。
那个女人看了看大老冯,又看了看那个汉奸,喃喃地说:“他是我男人,我们是一家人。”
大老冯显然吃了一惊,但他还是赶紧向女人靠了靠。所有的一切都太快了,那个昔日的镇长不可能认不出来他们的,但他显然并没有出卖他们的打算,他回过头来,声音轻松地给日军军官解释着什么。日军军官挥了一下手,带着几个日本兵退了回去。
都是一身冷汗。王大猛的身子像虚脱了一样,刚才他的脑袋好像完全空白了,那个镇长走过来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镇长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似乎吃了一惊,但很快把目光移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看他。他会干什么呢?会把他们揪出来交给日本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会白白地死掉的。他强迫自己那颗咚咚地跳个不停的心脏慢下来,手还在不听话地颤抖着,手指好像有点发麻,他下意识地把手握起来,然后再伸开来,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应付这一切,死也要死得有点价值。日军军官的手枪在腰里的手枪套里,并不好夺过来。战刀很容易抽出来,但并不方便,也许刚刚抡起来,其他日本兵的刺刀就捅过来了。每个日本兵的腰里都挂着三四颗小甜瓜一样的手榴弹,如果这个汉奸把他指认出来的话,他就扑过去把日本兵的手榴弹夺过来,要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他这样想时,手反而颤抖得更厉害了,但心却安定了许多,来吧来吧,大不了死了算了。可那个汉奸没有指认他们,一切都像梦一样。
日本兵并不甘心,他们发出口令,让难民们分成几排,然后挨个检查他们的手,看是否有常年使用枪支而磨出的老茧,肩膀是否有扛过枪的痕迹,连脚也不放过,看是否有数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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