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闻声,忙拖着袍子至他身旁,偏头看着他,笑着拉了他的衣袖便走。
陈酿被她拖拽,直怕她摔了,忙道:
“蓼蓼!花径路滑,仔细行走!”
七娘这才放慢脚步。琳琅在二人身后跟着,手里捧着七娘的斗篷。她心下奇怪,分明带了自己的斗篷,七娘子却只愿裹着陈小先生的旧布衣。那有什么好的?又大又不保暖,果然是孩童心性呢!
春日的花大都落了,倒是荼靡繁盛,丝丝袅袅,总爱勾住簪钗花钿,惹女儿家烦心。
可七娘却觉得有趣,时常在荼靡架下穿行,每每经过,总要走一回。她心中是喜爱荼靡的,荼靡多情,才挽成柔丝留人住。
陈酿书房至七娘闺房的路上,正有个小巧玲珑的荼靡架。七娘看了陈酿一眼,满脸期待,却不说什么。
陈酿哪里不知她的心思?这孩子越发贪玩了!
他只冷了脸道:
“不行!”
七娘霎时被看穿,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还不依不饶的。
她又道:
“西南月落,城乌将起,左右睡不成了。酿哥哥陪我至荼靡架下,闲步一回可好?”
“夜深了。”陈酿抬头看看月色,“别淘气!”
七娘似未听他言语,直往荼靡架下去,一面回头:
“琳琅不许跟着!”
琳琅担忧地看了七娘几眼,也不敢去,只得作一万福,向陈酿求救:
“陈先生……”
陈酿叹了口气,最拿她的无赖没办法。他兀自摇摇头,便寻七娘去。
七娘闻得脚步声,自知奸计得逞,遂狡黠一笑,回头道:
“酿哥哥不会丢下蓼蓼,对不对?”
“也就是你,这般任性!”陈酿笑道。
七娘偏头一笑,谁知荼靡解意,真挂住了她的步摇。
她咯咯笑了几声,又试探着伸手去解:
“呵呵,又挽住了。”
陈酿见她模样笨拙,忍俊不禁,遂负手行过去,自替她解。只是月光朦胧,看不大清,解了许久亦解不开。陈酿靠近了些,仔细理弄着步摇和荼靡丝。
他的下颌就快抵上她的发髻,她的鼻尖似乎触到他的衣襟。七娘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只怔怔立在那里。一瞬间,她只觉面颊发烫,掌心冒汗。
这是大概头一回,她清楚地知道,陈酿与别人是不同的。
“分开了。”陈酿舒了口气,呼吸扫过她的发丝。
七娘却缓不过神,面色绯红,只发愣地看着他。陈酿蹙了蹙眉,逗她似的轻拨方才那支步摇。夜里安静,玉石坠子声音清脆,七娘一个激灵,这才知身在何处。
自回了闺房,她依旧有些心绪不安。那夜七娘不曾入睡,辗转反侧间,总觉得有人抵着她的发髻。
她低头,不自主地浅笑,只抬手抚过长发,又碰一下自己的鼻尖。一时心绪荡漾,她把头埋地更低,面色羞得绯红。
酿哥哥,似乎,是很好的。
七娘望着窗前洒下的月光,只胡乱吟哦一阕《天仙子》:
胧月罥烟三寸小,老花飞絮沾袍皎。
多情荼靡挽成丝,留窈窕,解春调,玉瑟一音风渺渺。
自送了七娘回去,陈酿也无心睡眠,都被他给闹清醒了。
他自在月下踱步,如今已是初夏。七娘经不得夏夜的凉,他倒觉着清爽。陈酿微闭上眼,只循着花草的气息,向花阴深处行去。
听闻园中有几株极罕见的昙花,也不知今夜是否有缘见得。他只漫无目的地走,袍子沾了露水,也只由他。恰一派名士fēng_liú。
忽而,花阴更深处,似有什么声音,幽微又哀愁。从前老人都说,这夏夜里,花儿叶儿最易成精。陈酿往前复行了几步,只见月色朦胧处,一个苍白的身影,似有哀泣之声。
细细看来,她身旁的昙花已然谢了,她像是祭奠它们的尸身,莫不是花神么?
陈酿一向对鬼神敬而远之,若是平日,不理也就是了。偏此时他见着,有些莫名的熟悉,又莫名地怜她孤零。
他又近前几步,只轻声唤道:
“是谁在哭?”
那人闻声一惊,忙抹了眼泪,回眸一看,竟是许娘子!
只见她面带愁容,双眉紧锁,残泪还挂在脸上。一身家常装扮素雅得紧,加之长发未挽,亦无矫饰。她只孤身立在那里,无艳无俗,单薄不堪。
陈酿忙近前去,也不急问她为何在此,只蓦地道了句:
“更深露重,许娘子深夜在此,何不添衣?”
许道萍一恁,忙红着脸回过身避他。
陈酿方知失礼,遂作揖道:
“是我唐突了。”
“先生客气。”许道萍轻声道。
“只是,小娘子为何在此哀泣?”
许道萍离他远些,行了一礼。又匆匆看他一眼,只低声道:
“先生见笑,就告辞了。”
说罢,不及陈酿反应,她便自离去了。来去匆匆,似乎方才的言语只是一个梦。
他忽忆起她诗集上一句话来,有云“浓雾沾来春晓泪,清愁染上暮边桐”,所言情态,恰似方才。
想来,她孤身客居在此,倒是与他同病相怜。只是他好歹还有个姑姑在此处,而她却是寄人篱下,孑然一身了。
陈酿看着身旁凋谢的昙花,已是残枝败叶了,难怪她哭得那样伤心。昙花一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带着心事回书房,已静不下心来看七娘的文章。竹叶的沙沙声扰得人心神不宁,他只胡乱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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