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玲上吊,三麻子背负一条人命,必死无疑。
人虽然不是他杀死的,可跟他有绝对的关系呀。
我愣在那儿瞪眼张嘴地,傻傻地望着刘场长:“那,那……”
艰难吐出这一个字,又不知道说啥了,刘场长叹了口气,道:“唉,真是……”
他从兜里摸出烟,点着,皱眉猛抽,也没话可说了。
好久好久,他撸袖子看看手表,对我道:“十点多了,你赶紧弄点面,放炉子上熬点面糊糊,咱贴对联。”
我应了,艰难地站起来,脑子一片混乱,跌跌撞撞地来到伙房,却一时忘了面缸在啥地方,瞪着眼在屋里转了一圈,才发现就在墙角。
熬好面糊糊,跟着刘场长出来到大铁门上抖索着贴了对联,又在他的指挥下,挨个宿舍门贴了,他看看时间不早,又叮嘱安慰了我几句,骑着车子匆匆走了。
我回到宿舍里,一头栽在床上,心灰意冷,啥也不想干了。虽然是大年三十,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这山窝子里,有啥心情?那种滋味不是每个人都尝过的。
三麻子要死了,他应该没吐出我,一个人硬受了。
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那么大年纪了对生死也看淡了,只是,我说过给他养老送终的呀,他若突然死去,我咋有机会养他的老?这些年来,他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是自食其力,唯一跟我粘的光是出行我都搀扶着他。
我心里难受的要死,更后悔以前对他不敬,早知道……唉,现在说啥都晚了。
三麻子呀,三麻子,你咋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呢,明知这社会形势紧,咋还……
想到这儿,我猛地打了个激愣,不对呀,我能想到调虎离山之计,跟赵春莲留在采石场,难道麻子就想不出来?
我震惊了,不对,凭他的智商,不至于拼不过我吧?或许,他是故意离开,让我和赵春莲在这儿鼓捣的,他自己冒险去闯枪口。
我娘,他,他咋那么傻呢?噢,或许是我的赌气*激了他,我说过没有女人这辈子活着没意思,难道他为了我?
按说,他也没那么高的觉悟呀。或许,他有这个心,也没料到真会出事吧?
麻子呀麻子,老子……
我哭了,趴在被窝里哭的稀里哗啦,一遍一遍地骂着自己太不应该,为了一次约会,搭上两条人命,这得多大的罪孽呀。
这个年,我是躺在床上静听着山外一阵阵鞭炮声度过的,没有做任何年食,没包饺子,没蒸馒头,没炒肉鱼,除了火炉里闪烁的火星,整个空间是冰冷的,心也是冰冷的。就这么一个人在大山窝子里冰冷地躺了一夜。
第二天,太阳没有出来,阴沉的天空飘起了雪花。
我脑袋有些发沉,四肢也感觉痛疼,心里暗想可能是感冒了吧,虽然寒意直逼,但却懒得下床生火炉,就那么躺在被窝里,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地靠磨时间。不知不觉又迷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面大铁门传来“当当”的响声。
我艰难地睁开眼,心想大年初一,漫天大雪的,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谁能来呢?不会是风刮的吧?
我懒的下床,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然而,大铁门更响了,似乎还伴随着吆喝声。特娘的,谁……咦,不对,不会是三麻子回来了吧?我脑子一个激愣,咬牙从床上爬了起来,脑袋一晕,险些又栽倒,忙紧紧抓住床沿,下床圾啦着鞋,趔趔趄趄地打开屋门,一股冷风夹杂着冰雪呼地扑了进来,激的我身子一颤,头脑清醒了许多。
遂把着门框,伸出头问道:“谁呀……”
声音虚弱,空洞无力。
铁门外的人并不应,反而加紧踹起门来,我心咕咚一下,坏了,莫非是公安局的那个雷锋帽又来了?
我低骂了一声,摇摇晃晃地走到铁门前,又问了一声:“谁?”
“你睡迷糊了?我!”一个女人在外喊道。
咦,是赵春莲?这日子她来干啥?
我噢了一声,摸索着从腰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见赵春莲围着红头巾,穿了一身枣红色袄裤,棉靴也是新的,还挎着个小包袱,脸色冻得通红。
“哎呀娘呀,可冻死我了,你个懒鬼……”她跺着脚闪身进来,随手把铁门掩上了。
我不知道她来干啥,也不能问,怕她生气,就问你吃饭了吗之类的废话,俩人说着进了屋。
她看了眼空屋子,又嚷了起来:“咋了,咋了,你咋懒得连炉子都不生?想冻成冰棍吗?”
她嚷着,急三火四地从墙角抱来柴火,点火生起来,却始终不问麻子咋不在,或许她早已知道了吧,她跟金玲玲是一个村的,他们的事应该早传遍了附近的乡村。
火炉生起来后,赵春莲把床沿上的包袱解开,从里面拿出几个白面枣饽饽,还有俩白面糖角,说带来让我尝尝。
我心里一热,感动的差点涌出泪来。
她问我吃早饭了没?我低着头没吭声,又把她气火了,絮絮叨叨地说了我一顿,把枣饽饽用搪瓷盆子放在火炉上腾着,她坐在凳子上叹了口气,这才又问道:“你三爷没回来过?”
我摇了摇头,也叹了口气。
“哎呀,你说这个老头子,七老八十了,咋还能做出那种恶(wu)人毛的事呀,弄得那个小嫚也没脸见人,直接上吊了,真是作孽呀……”她表情既厌恶又痛惜。
我木木地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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