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火化场已经是午后,大批宾客的私车停泊在场外,穆津霖和周逸辞跟随在我左右对赶来悼念的人一一道谢辞别,直到我们将所有人都送走,又过了一个小时。
不远处走来啼哭的家属,又是另外一拨人,为首的男子手捧一个女人遗像,应该是他妻子,和他年纪相仿,不超过四十岁,笑容十分静谧。
男人旁边跟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男孩大哭着,小手死死拉着父亲衣摆,他还那么小的身体,根本撑不起一件大大的孝袍。
男人仿若心如死灰,脸上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这些人都很陌生,但他们却是真的哀愁,哀愁于一条逝去的生命,而不像我们这群人,衣冠楚楚显赫又庞大,脸上的泪痕比任何人都多,可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
也许有吧,沈碧成。
除了她之外,再没有谁真的悲痛于穆锡海的离世。
我们往殡仪馆外走,天色阴得更沉,隐约有雷鸣从乌云后迸出,我最怕闪电,琪琪跟我说过,做了亏心事千万不要打雷天出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会被劈到的,苍天有眼。
我笑她胡说八道,她指着我鼻子问我做没做过亏心事,我摇头说没有,她说总会有的,人这辈子那么长,不做几件多亏得慌啊,跟白活一样。
天道轮回谁也逃不过。
齐良莠遭了报应,穆锡海的死又何尝不是还他年轻时的孽债,这世上也许有好人枉死,却不会有恶人善终,只是早晚而已。
我们回到穆宅已经临近傍晚,管家推开门还没来得及侧身让我进入,可心忽然从里头冲出来,她满身缟素,脸上不施粉黛,憔悴而惨白,她看着我瞳孔猩红,带着极大的怨气,“为什么不让我去殡仪馆送老爷最后一程?医院我在,守灵我在,唯独最关键一刻我不在。老爷不会怪罪我吗?他在人生最后岁月这样疼爱我,我却连面都不露,天底下还有我这样忘恩负义的女人吗?”
她说完痛哭着拍打自己胸口,“可我想去,我不愿意躲在家里只能烧纸念经,我想到老爷面前大声哭为他风光送行,我想尽我最后一份心,但三太太为什么不允许?这个家您做主,我不能反驳,我什么都能接受,唯独这件事,三太太没有资格阻拦我。”
我看着可心的愤懑与质问,耳畔是雨水溅落在宽大叶子上啪嗒啪嗒的声响,我一言不发推开她进入客厅,留下的两三名佣人已经把白布撤掉,打扫得干干净净恢复了原貌。
可心从我身后追上来,她还是一肚子不甘愿,“三太太为什么不说话,您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对吗,曹妈都跟着去为老爷送行,您只当我是个佣人,就在旁边搀扶您,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吗?”
我转身看她,“你本来就是个佣人,还说什么只当。”
可心脸色一变,她呆呆喘息着,有些难以接受我这句话,可她也无能辩驳,她原本就没有任何名分,连个妾都不算,她和宅子里其他女佣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在穆锡海床上睡的次数最多而已。
我推开挡住我路的可心,面无表情往楼上走,她反应过来后追着我不甘示弱大吼,“三太太过河拆桥,老爷刚走,您就迫不及待要卸磨杀驴和我划清界限吗?”
她似乎真的急了,有点口不择言,沈碧成在楼下喝水的姿势一顿,她下意识抬头看我,透过错综复杂的红木扶梯,我们视线交接,她眼底平静无波,说不出是否察觉到什么。
我笑着问可心,“你发现宅子里少了个女人吗。”
她仍旧气愤,还有些不甘,她握着拳头不想回答我毫无关联的话,我继续说,“少了齐良莠,不过如果你再乱说,还会少你。”
可心看到我眼底的冷冽,她吓得抿了抿唇,所有气焰都被压下去,我转身进入自己房间,没有关门,她犹豫了一会儿,有点明白过来我在等她,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盯着,两步跨进来反手将门关住。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一盒牛奶随意喝了两口,她注视着我嘴唇上一层白白的膜,“三太太要对我说什么。”
“是你要怎样。”我脸色难看,“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我的帮凶,给穆锡海饮食中动了手脚,让他夜夜笙歌掏空了身子,受不了打击才去得这样突然。你才过几天好日子,就想去陪齐良莠做伴了吗。”
我从没这样暴怒过,这三个多月对谁都没有过,我总是温顺大气,对所有人得过且过,可心被我吓住,她站在床尾一声不吭,眼神也柔软妥协下来。
“三太太不要生气,我只是…”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剩下慌张无措,“我好害怕,老爷临终给了沈碧成名分,唯独没有提到我,我好歹也陪了他两个月,他一点都没把我隔在心上,我对于自己未来该怎么生活充满了茫然和恐惧,三太太。”
她在我面前跪下来,“如果我只能在穆宅做佣人,伺候几位太太,那求您看在我帮助您成事的份儿上,放我离开,给我一点钱,我找个好男人嫁了,做点小生意,生儿育女平淡到老,我真的不想再当佣人。您也是苦命出身,您知道这日子多难熬,我长得不赖,我也不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得不到好的东西,说实话这是我最后一次赌,我以为老爷会给我点什么,可原来在他心里我依旧是个冲喜的丫头,我气他怨他也舍不得他,更觉得自己有罪,三太太…我求您,给我安排一条好走的路,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说出去。”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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