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轮椅站在阳光下,管家想要过来抱大太太上车,她阻止了他,让他站远点等候,管家看了一眼她几乎挺不起的腰椎,他询问没关系吗,不立刻就医。
大太太语气非常平静,“我自己身子我有数。”
管家执拗不过她,他退后了几步,我垂眸看着大太太头顶,她头发里藏着许多银丝,几乎要和黑发的数量持平,我手指在上面轻轻掠过,“你有白发。”
“帮我拔下来。”
我指尖挑起其中一撮,却带起更多的白丝,越来越多,到最后完全盖不住,“拔不完。”
她笑了声,“老了,女人怎么抵抗得过岁月。”
她自己抬起手,在被拨乱的头发上理了理,我才发现她手背也满是皱纹,皮肤黯淡而苍老。
她感慨说,“因为我老了,老爷才会喜欢你们,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他看着舒坦。可男人的色啊,害了自己,也害苦了别人。”
我将目光落在她腰椎上,“你不疼吗。”
“疼。”她吐出这个字,忽然倒吸了口冷气,身体瞬间垮塌下来,显然已经支撑不住,我承诺穆津霖会照顾好她,就绝不能食言,所以我立刻招呼管家过来,和他一起将大太太抬上车。
管家坐在前面副驾驶,吩咐司机开去穆锡海抢救的总医院,司机开得很快,无可避免会颠簸,尽管我已经尽量托住大太太的腰,可她脸色还是随着坑坑洼洼的颤动而变得越来越苍白。
“你还能忍吗。”
她嗯了声,双目紧闭,我催促司机再开快点,司机听到我的吩咐索性一踩油门到底,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整辆车都好像飞起来一样。
大太太歪倒在座椅上,她看着窗外快速漂移到几乎看不清是什么的街景,忽然小声问我,“齐良莠和莫雄,你要怎样处置。”
“老爷不说打吗,只要别闹出人命,随保镖去折腾。”
我说完笑了笑,“齐良莠这辈子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她还曾异想天开通过继承遗产而一夜暴富,可惜她的聪明用错了地方,穆宅里没一个省油的灯,她那点小手段实在相形见绌。”
大太太额头撑在玻璃上,她呼出的热气散开,涂上一层模糊的白雾,她盯着那团白雾,语气惆怅说,“程欢,你赢了,赢得精彩又干脆,根本不给人留还击的余地。”
我一言不发,她咬牙忍着疼痛转头看我,“下一步,是我吗。”她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清楚,顿了顿又补充,“齐良莠之后你要扳倒的人,是我吗。”
我反问她为什么要扳倒,她说难道不是吗。
她看着我的眼睛,她此时应该是沧桑的,柔弱的,无助和困顿的,但褚慧娴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她并没有显露出丝毫柔弱与绝望,除了脸色苍白,她还是那样端庄高贵。
“你的目的难道不是吞吃整个穆宅,成为最后赢家吗。”
我笑而不语,不肯定不否认,她呵呵两声,“其实从你嫁进来我看你第一眼,我就预感不妙,你相信女人的直觉吗。齐良莠的猖狂注定她会葬送自己,我只是在等,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我才会想要借刀杀人。我这辈子从没这样畏惧过一个女人,不管是周逸辞的母亲,还是沈碧成,她们生下孩子那一刻,我都不觉得可怕,唯独你,即使你一无所有,你依然是最难斗的那个。”
她说完后汽车正好行驶过一片石子路,剧烈的颠簸中,她被抖得脸色愁苦,我用手死死托住她腰部,为她分担些冲力,可还是无济于事,她身体瘫软下来,倒在我旁边,她痛得额头渗出冷汗,挣扎着一口虚弱的气息,“我只想为我儿子争取到他该得的部分,我并不贪婪无度。”
我垂眸看着她疲倦的眉眼,“他该得多少,你们母子加起来不是已经最多了吗。”
“只是这些?我为老爷付出一辈子青春,我从满怀期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一个妾都可以踩在我头上,我从没有为老爷添过麻烦,所有我能做到的甚至不能做到的,我都忍了,我就只该得到那么多吗。”
她说到最后难以自控,渴求又埋怨的情绪十分生动。
每个人都不认为自己贪婪,也不认为自己丑陋,谁都有一肚子苦水倒不出来咽不下去,路是自己走的,人是自己选的,甜与苦都要照单全收。
我手按住她肩膀,在疾驰的过程中保护她不跌落下去,褚慧娴是穆津霖的母亲,如果不是这层缘故,刚才我趁着齐良莠的大势,想在穆锡海面前扯下大太太落马,也是轻而易举,但我不愿让穆津霖恨我厌我,我已经掌控了这盘棋局先发制人,甚至连周逸辞都落在我之后,我又何必为自己树敌,尤其是穆津霖这种我毫无把握可以赢的对手。
我想要和他一辈子平平淡淡谈笑风生,我不想失去这三个月来我最美好的回忆。
我想到这里对褚慧娴说,“如果大太太安分守己,您不但永远是穆宅的女主人,还可以平安终老不愁吃穿,可如果大太太不肯,那我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是你,毕竟到了现在谁也不舍得前功尽弃。”
她闭上眼睛,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我盯着她大眼角一丝湿润,她沙哑说,“老爷这辈子最大的错,不是宠爱齐良莠,不是接纳周逸辞,而是纳了你。”
我和管家护送大太太到达医院时,穆锡海已经在手术室抢救,据守在过道的保镖说情况很不乐观,刚进去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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