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我之所以赶在这时候将沈碧成的事抖落出去,就为了一击致命,医院了解穆锡海的身份,对他势必倾尽全力,但凡还有一丝起死回生的希望,他都死不了,除非他自己垮了,丧失了生的意志,而摧垮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一切风雨猛砸,不给他喘息和平复的余地,接二连三的压下来。
大太太被送往另外一个急救室,进行腰椎复位手术,穆津霖放心不下赶到那边去守,而他离开没多久周逸辞便带着吴助理风尘仆仆赶来。
他脚步匆匆,脸上染了一丝潮红,约摸是刚下饭局,隔着很远我就嗅到一股浓烈的烟酒气,周逸辞商业应酬非常多,合作伙伴倒还能敷衍,尤其市级官员不亲自作陪很难拿下这道人脉,他几乎断不了两三顿就要开桌酒席。
周逸辞为人不高调,他也不喜欢你来我往的人情世故,可他没法子,身在江湖总要妥协一些东西,何况他所处的是真正血雨腥风的江湖。
江北场所树大招风,内里经营的项目也大多属于讳莫如深那类,滨城最脏的都在江北里头,他贪,傅惊晟也贪,两个人各自把持一方,恨不得把江北搞得红红火火,甩其他场所十万八千里,这样的野心固然好,但世道不容,方方面面不打点好了,栽进去跟玩儿一样。
美人苑脏事儿也不少,可人家老板比周逸辞与傅惊晟在人情网上还牛逼,手上攥着最全的政要通讯簿,只要滨城顶级班子一天不倒,美人苑都黄不了。
管家看到周逸辞立刻迎上去,将这边情况大致和他汇报了一下,他眉眼凝重,薄唇阖动问了句什么,管家颇为为难指了指我,但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内容,只知道和我有关。
可心和几个保镖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周逸辞不方便和我过多接触,所以我们一句话也没过,他单手插兜守着靠近手术室大门的位置,穆津霖两个小时后从楼下回来,我问他安顿好了吗,他点了下头,他在我旁边刚站定还没稳住身体,手术室的灯光忽然熄灭,里头随即走出一队医护人员,为首的大夫摘掉口罩十分深沉说,“目前已经抢救过来,但情况并不理想,至于能否脱离危险我们也无法保证,亲属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可心听到这样结果她捂住嘴低低哭泣,周逸辞十分淡定,他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他和大夫交谈了两句,随后护士推着穆锡海从门内出来,可心冲过去想要和他说话,却发现穆锡海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嘴唇也发紫,她吓得抖起来,她指了指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老爷他…是不是已经。”
我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颈部,我说没有,在昏睡。
可心握住我的手,她满眼通红,不断问我怎么办,老爷没了怎么办,日子如何过。
我看着她泪眼滂沱,心里倒是很讶异,穆锡海时至今日除了身为结发妻子的褚慧娴,竟还有其他女人愿意为他哭一哭。
而且似乎哭得很真实。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流浪汉千里之外也有家人担忧,真正孤苦伶仃的太少,哪怕一面之缘看到太狼狈的陌生人也会心有不忍,何况睡了这么久,没感情也睡出了依赖。
周逸辞跟随大夫将穆锡海送入监护病房,我拉着可心手跟在后头慢慢走,我偏头看她鼻尖上挂着的鼻涕,“你很难过。”
她点头,“这样的事,难道三太太不难过吗。”
我说当然不,你看我像难过的样子吗。
她迟疑了一下,抹了抹眼泪,“三太太不为自己未来担忧吗,那份遗嘱似乎并没有给您继承的部分。”
我笑而不答,继续慢条斯理往病房走,“哭你自己还是哭老爷。”
她说,“我都哭,老爷对我好,不管因为他喜欢我哪里,喜欢的终究是我。我除了老爷送我的珠宝也一无所有,不过我不担心未来,二太太倒了,大太太人还不错,我在穆宅能过下去,总比我以前的日子好。”
她说完看着我,“我也为三太太做了很多,您会容我的,对吗。”
我嗯了声,“我会尽量为你争取。”
我们到达病房外时,穆津霖和周逸辞正靠着窗户抽烟,他们身边不远处就贴着禁止吸烟的标牌,可两个人视而不见,实在纨绔又不羁。
窗子大开,他们手臂探出去,两缕烟雾撩散,在温柔的空气内融化消失,穆津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忽然掐灭烟头问我,“饿吗。”
我一愣,没听太清楚,我说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饿吗。
我抚了抚肚子,一天都没吃东西,家里闹得乱糟糟,佣人也没心思做菜,可穆锡海还生死未卜,饿也不能说饿,我迟疑着摇头,他看到后笑出来,拾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离开走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心扒着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几名大夫护士围着床,她看不到穆锡海,但仍旧寸步不愿离开。
我注视着她有些固执的背影,周逸辞忽然在我身后问,“怎么这样突然。”
我知道他指什么,我今天贸然翻出沈碧成的事,事先没有和他打招呼,而周逸辞最讨厌别人擅自做主,尤其我手握的证据还曾有求于他,我见可心呆呆的趴在门上,走廊四处无人,我飞快走到周逸辞旁边,抱住他身体,握着他另外一只没有拿烟的手,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孩子已经差不多成形了,一个小小的人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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