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关爱,当日特意拨了海棠苑子给姜灼,这苑子四季花开不败,而最美的时节其实就是此时,如今海棠花已经渐次开放,空气中沾染了海棠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坐到院中一个石凳上,姜灼以手支颐,欣赏着远远近近,或含苞欲开、或肆意绽放的花朵,突然之间,几片凉凉的花瓣被细风吹落到她脸上,姜灼叹了一声,将花瓣拾在手心,然后向高处轻轻一吹,看它们飘飘然消失在夜色中。
“女郎,还是早些歇息吧,管家说,明日一早会派车送我们离开。”阿青这时走了过来。
姜灼“嗯”了一声,随着阿青回到屋中。
漏夜更深,姜灼却好久不得入眠,又怕吵醒旁边的阿青,刻意地一动不动。
却不想阿青忽然开口问道:“女郎还没有睡吗?”
看来阿青也睡不着,姜灼长叹一声:“老是想起当日随师父刚到长安城的情景,转眼已然一年,谁会想到,只这一年,师父便不在了,这世事无常,让人心生怅惘。”
“奴还记得,当日在姑臧邑城头一回见到女郎和小郎,真是活脱脱两个小泥猴,又黑又脏,都瞧不出长什么样子,”阿青陷入回忆,仿佛一切都是昨日发生的,随即阿青又笑了:“可是如今再看,女郎貌美如花,而咱们小郎,就跟只小牛犊一般壮实。”
“这些日子,除了师父关爱,更多亏了阿青姐姐的照顾,多谢!”姜灼转身抱住阿青的腰,把头埋进了她颈窝。
阿青这时喃喃地问了一句:“女郎,既肯当阿青是姐姐,可否说句实话,日后你真要跟了胶东王?”
姜灼默了半晌,才道:“实话与阿青姐姐说,我确实心悦于他,却也知齐大非偶,而且宫中似乎已经定了下胶东王妃的人选,所以于我而言,并不敢想得太长久。”
“女郎可知,郑公生前,曾属意过魏将军。”阿青道。
姜灼笑了起来:“师父也曾对我提过,我且当笑话听呢,胶东王齐大非偶,那一位可也是高门之子,身份有别,倒是师父高估了我。”
“女郎人品才貌在长安城谁人堪比,郑公甚至觉得,魏将军也只是将将配得上您。”
“怕也只有师父同阿青姐姐这般看我了!”
“这样下去,竟不知日后何人能配得上咱们女郎。”阿青咕哝一句。
这话竟拔动姜灼心弦,让她思绪一转,觉得便是此生与诸葛曜无缘,她怕也难以移情了。
“咦,怎得外头有鼓乐声?”姜灼似乎听到了什么。
阿青坐起身来,仔细地听了听,竟恍惚觉得,这声音是从郑公生前所住的正院传过来的。
今日从墓地回来,看到府中除了撤去挽幛,便是有不少从未见过之人搬着箱笼进来,阿青去向郑簠打听,才知是郑或已经堂而皇之地成了郑家的新家主,心下虽不平,但姜灼已同她分析过厉害,她也觉无可奈何。
倒是郑簠拉住她,将一张身契塞到了阿青手里:“早上王夫人催着女郎尽快搬走,女郎拒了钱帛,却又特意私下去寻了王夫人,只说要带走你,阿青,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阿青捧着身契,当时便哭得泪流满面,觉得自己今世能侍候郑公已是造化,后来又遇到了女郎,这福气二字着实当得。
却不想姜灼瞧到阿青递过来的身契,并不肯收下,只让阿青自己留着,
这下阿青直接跪到了地上,发誓今生只愿跟随女郎到老,哪儿都不去了,女郎若是不收,她便一跪不起。
没想到姜灼也是个倔的,干脆当着阿青的面,将身契扔到还燃着香的薰笼里,却道眼不见心不烦。
这下阿青就是想跪,也再跪不得了。
而如今既然郑或进了府,郑府真是再住不得,其实姜灼原还想延宕两日,将师父留在药庐的行医笔记收拾出来,准备日后得了机会,将之行印成册,供天下为医者研读,只是看来是不成了,姜灼唯一能做的,便是请郑簠帮忙锁了药庐,让他务必守住这儿,莫让人随意进入。
姜灼心里真是难过得紧,后悔早上匆忙,跟郑焯提条件之时,只记得阿青,却又忘了药庐那一屋无价之宝。
姜灼叹了一声,拉了拉还坐在床边的阿青发愣:“别管他了,咱们睡吧!”
“郑公刚出完殡,这人就在府中作乐,”阿青竟是气得哭了起来:“偌大家业跟了那败家子,郑公这一生辛劳,全是白付了。”
“算了,阿青姐姐想开些,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为它,反倒伤了自己心神。”姜灼自是小声劝了。
两人正说话间,阿青似乎又听到哪里不对,并且那动静越来越吵,于是披衣下了床,开了屋门,到院中侧耳倾听。
没一会,突然院门被人死命地敲了起来,阿青吓得赶紧躲回屋里,口中直道:“别是那败家子找上门来了吧,幸好听了管家的话,晚上反锁了院门。”
“出事了,阿青姐姐你听,”姜灼这时翻身坐起,支着耳朵听了好一会:“竟是绿萼的声音。”
阿青心里怦怦直跳,壮着胆子跑到院门边,这下终于听清楚了,果然是绿萼在大叫,竟是在喊:“女郎救命!”
此时姜灼已经穿好衣裳,手上拿着钥匙,便要过去开门。
不想阿青一把按住姜灼的手:“女郎,且慢,那个郑或就在外头,你先到后院躲一躲,此地奴来应付便可。”
“姐姐说哪里话,”姜灼笑笑,随手从门边寻了个扫帚拿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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