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虽然轻,但孙霖耳朵更尖,孙霖这个人,平时笑眯眯的,但一开机就是片场霸王,谁的账也不买,他把剧本一摔,黑着一张脸:“这里是片场,说悄悄话请去别的地方!”
云观澜做了个鬼脸,拉起孟聆笙的手:“走,咱们出去透透气。”
推开门,凉风扑面,细碎的雪花融化在脸上,云观澜惊喜道:“下雪了!”
孟聆笙眯着眼睛仰头看,高高的路灯投下的姜黄的伞状灯光里,细密的雪花如盐粒子般飘洒下来,兜住人脸,满面寒凉。
才十二月末,这少雪的南方城市竟然降了初雪。
云观澜转身回去,不多时拎了两把伞回来:“偷了个道具,凑合用。”
他拎的是两把油纸伞,一红一绿,撑开来小小的只够遮头,好在雪势不大,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啪”的轻响。
两个人撑着伞并肩走,在浅浅的白色雪地上留下两行一大一小的脚印。
云观澜在冬至宴上喝多了酒,现在酒意上头,一行脚印歪歪扭扭,脸上也透着不自然的酡红,他扭头看孟聆笙,笑眯眯的:“孟律师,我今天真高兴,再过几天电影就能杀青了,你看到没,玫瑰他们演得多好,到时候一定能一炮而红。”
孟聆笙看他脚下踉跄,生怕他会摔倒,忙换左手撑伞,右手架住他。
醉酒后的躯体仿佛更沉重,也更滚烫,隔着西装和大衣都能感受到热度。
云观澜低头看她一眼,认真地说:“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醉鬼名言,孟聆笙朝天翻一个白眼。
云观澜嘴上说着没醉,人却半倚在她身上,伞也歪到一旁,雪粒子落了一肩膀。
孟聆笙费力撑住他:“外面太冷,我们进去吧。”
云观澜不肯:“里面太热,外面清爽。”
好不容易哄着他到屋檐下坐下,或许是因为台阶太冷,坐下后,云观澜的酒意消散不少,只是脸上依旧笑微微的,他扭头看孟聆笙:“孟律师,这部戏一定能扭转你对电影的偏见。”
孟聆笙尴尬地道:“其实我没看过几部电影……”
这是实话,她老家在桐庐,电影触角还未伸到这种小地方。七年前为求学来到上海,兼顾学业和生计尚且困难,更是没有闲钱闲工夫看电影,直到一年前学业结束成为律师,才被澹台秋第一次拉去影院,合该她命背,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粗制滥造的神怪片。
第一印象这样差,有偏见也在所难免。
云观澜把手放在胸前,夸张地一欠身:“原来如此,云某替同行向孟律师致歉,都是我们国片电影人不够努力,才让孟律师对电影心生偏见。”
孟聆笙“哧”地一笑。
为着电影,他们最近每天都碰面,孟聆笙参与了每一次项目讨论会,也跟着探过几次班看过几次拍摄,一个多月时间下来,她无时不察觉到云观澜对电影的热爱。
他不只是一个老板,更是一个电影人,有时在片场,他提出的拍摄建议让戏霸孙霖都拍案叫好。
比起赚钱,他拍电影更多的是出于热爱。
他是真的相信电影力量强大,于他而言,电影是信仰,他仰慕光影,如孟聆笙仰慕法律。
孟聆笙不禁好奇:“云先生,你为什么爱电影?”
云观澜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我第一次看到电影,是在十三岁那年。那年养父失踪,养母想方设法带我来到三藩市……”
“失踪?”
“是。我家原本在加拿大一个靠近铁路的小镇。养父是铁路工,他有文化又聪明,很快成了那一带的工人代表,常常与铁路公司负责人交涉,帮中国工人争取利益。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在赞助国内革命。
“我十三岁那年,有一天晚上,突然有人来找他,他连夜跟着那人急匆匆走了。走之前,他对养母说,不确定这次还能不能回来,如果半年内他还没有回来,让养母设法去三藩市,他在那里有朋友,可以帮养母一把。
“后来他果然没有回来。养母带着我去了三藩市,到了才知道,养父的那个朋友不久前去世了。
“养母是个刚强的人。她没有再向谁求助,我们搬去了三藩市的郊县,她拿出所有积蓄开了一家洗衣店。
“那时三藩市有上千家华人洗衣店,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因为定价太便宜而被同行砸过店,后来养母经人指点去拜了行会,这才站稳脚跟。
“我那时十三岁,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龄,养母还坚持要我读书受教育。华人在国外以吃苦耐劳著称,而我的养母是当地华人里最能吃苦的一个,别的洗衣店有了固定客源后都请雇工,几块钱一个雇工,她不舍得请,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洗衣服。
“我现在还记得她洗衣服的价格,十美分一件衬衫。我的前程就是养母这样十美分十美分用手搓出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十美分是我衡量一件东西的价格的标准。所以,一开始,还不知道电影是什么的我,和你一样对电影充满了厌恶。
“因为一张电影票二十五美分,相当于洗两件半衬衫。
“我们搬到郊县后第二年,县里开了第一家电影院。
“你肯定想不到,我看的第一场电影,是养母让我去看的。那天我放学回家,她对我说,‘走,咱们去看看电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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