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半道杀出个九州电影,要同联懋争夺永泰影院。当然,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联懋大获全胜,改永泰为四海,打出‘上海第一电影院’的名号。
“输此一招,等同于失去扩张先机,九州气不过,便想了这种歪门邪道。也要怪我疏忽大意,这样重大的事竟然未加防范,给人可乘之机。”
孟聆笙对电影经营一窍不通,听着只觉得事情严重,她不免有些替他忧愁:“损失很难挽回吗?”
云观澜反倒笑了:“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谣言虽难澄清,但观众也最健忘。电影公司说到底是以作品立身,只要有一部好片,没有挽不回的观众。”
孟聆笙迟疑道:“可是好片毕竟难得。”
“这就要提到我谈的那笔生意了。”
“孟律师,去年有一部电影,叫《歌女红牡丹》,你有没有看过?”话一出口他倒径自笑了,“抱歉,忘了你是不看电影的人。这部电影是有声片,一经上映,风靡上海,连南洋片商都疯狂求购拷贝。”
“看了这么多年的默片,观众都被这部有声音的电影惊到了。我看默片的路是要走到尽头了,但又觉得《歌女红牡丹》的声音粗糙了些,只听得见人说话,但现实里,人的一举一动,乃至蝉鸣鸟叫风过树梢皆有声音。我便想,这些声音能不能也加到电影里去呢?我想拍一部电影,要有声音,且声音要比《歌女红牡丹》更丰富,要有风声、雨声,甚至是衣裳摩擦的窸窣声,这样才是一部石破天惊之作。
“可是我四下打听,电影界的同行都说这是新玩意儿,他们也不懂,说怕是只有外国人才懂这些。
“说来也巧,没多久,我得到消息,美国的一位电影大导演来华旅行,就住在天津,所以我立刻带人跑了趟天津向他取经。”
到了才知道,这位导演就在前一天离开了天津,他们只好一路追下去,从天津追到青岛,又从青岛追到威海卫……
他说起电影来眉飞色舞,斑驳的阳光在他高高的眉骨上跳动,孟聆笙不禁听入了迷:“那圣僧你取到真经没有?”
云观澜嘴角扬起:“真经已经到手,只等着拍部好电影普度众生呢。”
说话间,地方到了。
与马斯南路上别墅林立法国梧桐婆娑的景象不同,虽然同在夏末,眼前的吉祥里却仿佛停留在十年前甚至更久远的时光里。
车轮前横着一条污水沟,污水漫出,藤蔓一样地四下匍匐,污水沟后是几排歪歪斜斜的二层小楼。小楼建得粗糙,黄泥掺着稻草糊在灰砖墙体上,被雨水冲刷得墙皮剥落,楼与楼之间的过道窄得不容汽车行驶。二楼破烂的窗棂大半洞开着,伸出长长的旧竹竿,相互交叉着、扶持着,充作晾衣竿,上面晾满了敝旧的衣裳。衣裳遮住了这小小一方天,也遮住了仅有的日光。
午后时分,正是上工的光景,窄街上人少,只有一个光着上身肚子鼓鼓的小孩,咬着手指好奇地看着他们。
杀夫案就发生在这里,一条被湿淋淋的旧衣服遮蔽天日的穷巷。
孟聆笙向云观澜道了句“谢谢”,伸手推门下车。
她的左手腕却被攥住了。
干燥的略有些粗糙的掌心。
孟聆笙浑身一个激灵,扭头撞上一双带着戏谑的笑的眼睛:“孟律师第一次办刑事案吧?”
孟聆笙蹙眉:“怎么?云先生有什么高见,我洗耳恭听。”
云观澜松开攥着她腕子的手,她的皮肤细而白,他虽握得不重,却也留下一片淡淡的胭脂红。
云观澜抱歉一笑,解释道:“小门小户人家,尤其是贫苦家庭,对法律全无了解,看如今的法庭一如看前清的衙门官府,最怕扯上关系牵扯不清。稍有些见识的,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掺和到别人的官司里,尤其还是个人命官司。你以律师的身份上门,人家一忌惮,反倒打听不出什么,不如先扮作普通人,佯装要租房子,和邻居们闲话家常,说不定能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孟聆笙礼貌地回了句“知道了”,云观澜却还是只看着她笑。
片刻后,孟聆笙反应过来他在笑什么,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她直接从事务所过来,身上是工作时常穿的偏中性化的西装套裙,正是初见云观澜那天所穿的澹台秋赠送的衣裳,一眼望去就知道价格不菲。
这样穿着的人又怎会来此处租房?
孟聆笙有些为难,这里离家遥远,总不能再回去一趟换衣裳吧?
云观澜用手指叩着方向盘:“说来也是凑巧,距离此处不到一里就是联懋的新片厂,孟律师如果肯赏光,我可以载你去片厂借一身戏服。”
新片厂距此地十分钟车程,车子在一道长长的铁栅门前停下,铁栅门后矗立着一幢高大的四方建筑。见有访客,传达室里的人跑出来移开铁栅门,云观澜驱车直入,直开到那四方建筑的大门前才停车:“到了,今天里面在拍戏,咱们进去借套衣裳。”
孟聆笙跟在云观澜身后走进楼里,跟着他七拐八拐,最后进入一间摄影棚。
棚里正在拍戏,看布置,是一场吃饭的戏,房间布置成一间小厨房的内景模样,门口挂着印蓝花布帘子,沿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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