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你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给我读一读的。”斯凯尔顿说。
“什么样的东西?”
“只要不费脑子的就行。”
“我自己不太读小说,不过我可以给你拿个两三本来。想读小说我妻子有。都是些垃圾书,因为除了这她其他不读。不过可能适合你。”
他点了点头出去了。这位先生似乎不怎么讨人喜欢。不过从斯凯尔顿躺着的这个房间,还有格兰奇的仪表来看,他显然颇为穷困;可能是领着寒酸的工资在打点一个庄园吧,所以平白多出来一个客人和男仆的开销自然是烦心的。又或许是他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很少见到白人,跟陌生人打交道难免局促。有些人熟了之后大为改观,你都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但他那双严厉的、机警的眼睛还是让人有些不安,一下就戳穿了他红润的面色,还有魁梧的身躯;因为他这身材会让你以为这是个开朗的人,很容易交上朋友。
过了一会儿,这家里的男仆拿进来一包书。里面有五六本小说,作者都没听过,扫一眼就知道是地摊货;一定是格兰奇夫人的了。可那里面还有鲍斯韦尔的《约翰逊传》、博罗的《拉文格洛》[4]和兰姆的《散文》。这书目就有些怪了,一般在庄园主的房子里是不太会看到这些书的。大多数庄园主家里最多不过一两个书架的书,而且大多是侦探小说。斯凯尔顿纯粹出于好奇,喜欢探究人性,现在饶有兴致地想从诺曼·格兰奇送来的这些书里,从他的表情和他们交换的只言片语中,揣测他是怎样一个人。那一天他就再没有来探望过斯凯尔顿,这让后者有些意外,看来格兰奇先生觉得提供食宿就够了,对这位不速之客并不感兴趣,不在乎有没有更多来往。第二天一早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下床了,让阿空帮忙扶着坐到了门廊的躺椅上。门廊真该好好上一遍漆了。这个小木屋建在小山顶上,离河水也只有五十码;但河面宽阔,对面当地人建在桩子上的小屋掩映在绿意之中,看上去更小了。斯凯尔顿心思还迟钝,看书看不进去,翻了一两页就心猿意马起来,发现只是随便看着浑浊的河水缓缓流过,就挺惬意的。突然他听到脚步声,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小个子女士朝她走来;他知道这一定就是格兰奇夫人了,正要起身。
“不要起来,”她说,“我只是来看看你还需要什么。”
她穿了条蓝色的布裙,简单是足够简单了,但更适合一个年轻的女子;短发乱糟糟的,像是起床之后就没费事让它们碰过梳子,而且头发染成了鲜艳的黄色,只是没染好,根部还是白的。她干燥的皮肤显出老态,两侧脸颊上都抹了好大一团腮红,手法也实在是拙劣,任谁也不会有一秒钟相信这是自然的面色。唇膏也抹得脏兮兮的。但格兰奇夫人最奇怪的一点是她有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她的脑袋会一扯一扯的,好比在邀请他去屋子深处的某个房间看看。这种动作之间的间隔似乎是规律的,可能一分钟有三次。而且她左手几乎从来不会停下来,那也不算是颤抖,而是一种旋转的手势,就像她希望你能留意她身后的某样东西。格兰奇夫人的外表让斯凯尔顿讶异,而那些下意识的动作又让他尴尬。
“希望我没有给你们添太多麻烦,”他说,“我觉得按照这个恢复情况,明天或者后天就能走了。”
“在这种地方能见个人很不容易,你知道。能来个人聊聊天我们是喜出望外的。”
“你愿意坐一会儿吗?我让仆人给你搬把椅子。”
“诺曼让我不要来打搅你。”
“我已经有两年没有跟白人说过话了,特别想能好好聊会儿天。”
她的头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比以往速度更快,手也做了一下那个痉挛式的奇怪手势。
“他还得一个小时才能回来。椅子我自己拿吧。”
斯凯尔顿告诉了她自己是谁,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但他发现格兰奇夫人早就盘问过他的仆人,对他已经极为了解了。
“你一定急不可耐地想回英国了吧?”她问道。
“我的确不介意现在就能回去。”
突然格兰奇夫人发作得只能形容为“神经风暴”[5]了。她头部抽搐之狂野,左手挥动之迅猛,让人看着心惊。斯凯尔斯只能把视线转开。
“我已经十六年没回英国了。”她说。
“不是说真的吧?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们这些种植园主最多不过五年总能回去一趟的。”
“负担不起;我们是破产得分文不剩了。诺曼把所有积蓄都投在种植园里,但还没看到什么真正的回报。赚的钱只够我们不饿死。当然对诺曼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不算真正的英国人。”
“他看上去很像啊。”
“他是在沙捞越[6]出生的,他父亲被政府派到那里。要说的话,他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婆罗洲人。”
这时候格兰奇夫人毫无征兆地就哭了起来。看滚滚泪珠从她那种脂粉厚重的苍老的脸上淌落,实在是惨不忍睹。斯凯尔顿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最后他的选择可能是最聪明的,就是一直保持沉默。格兰奇夫人抹干了眼泪。
“你一定觉得我这老太婆很可笑。我有时候也奇怪,怎么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哭得出来。大概就是天性如此。以前在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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