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吴亥点头:“朝廷希望郡王为征燕出上一份力。”
“琅琊郡王形同虚设,能出个什么力?”司马殷嗤笑着摆手,完全不在意说出这种大实话。
花园里秋意正浓,枯黄的落叶堆在地面。司马殷扫到吴亥衣摆下方纹着的银竹,心念一动,脚尖挪动,专挑那种“嘎吱”作响的脆叶踩着玩。
司马殷的裙摆就像是风中飞舞的蝴蝶,在枯叶里旋转着翅膀,可吴亥偏偏对这只蝴蝶毫无所动。
司马殷心中微郁,也不玩了,就想再跟吴亥说几句话。
她说:“要我看,那个漠北燕燎,一没为非作歹,二没祸害百姓,他还解决了冀州的灾情、平了暴乱,朝廷不给功赏就算了,一句话不问,直接就让何威打过去了,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吴亥:“这事怎么能按功行赏?燕燎自立为王,已经于礼不合,是谋逆大罪。”
司马殷笑了:“还不是被那些狗官气的?要我说,那个燕燎倒也是个英雄,比一群吃干饭的狗官做的好多了,若是有机会,本郡主都想见见他。”
吴亥也轻笑,一如既往扮演一个知礼合宜的门卿,缓缓说着:“郡主久在江湖,侠气深重,可朝廷毕竟是朝廷,朝廷的礼制法制容不得任何人有半点不尊不敬。”
吴亥现在心中所想的,却是不愿司马殷再与燕燎遇上。
司马殷常在江湖中走动,不同于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所见所闻要比寻常女子更加宽远,甚至还有些离经叛道。
而她的这种离经叛道,一定是讨燕燎喜欢的。
司马殷就知道吴亥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本郡主出入江湖,见到的百姓并不像书中所说的安居乐业,见到的市井也不像画里所画那么繁华富饶。
偏偏咸安里那个小皇帝,登基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下过一两道有用的圣诏,反而是源源不断征税充做军饷,为的是讨伐冀州漠北?
要我说,小皇帝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你说的尊敬,是为了虚名啊。
这么下去,迟早咱们青州的百姓也会像冀州一样,暴乱不安。”
不过推开喜好不说,司马殷不满大安,是吴亥所乐于见到的。
吴亥低头掏出一封信呈上:“郡主看的明白。既然如此,此信先请郡主过目。”
司马殷面露疑惑,接过信展开看。
这一看,让司马殷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越往下看,司马殷脸色越黑,等看完了,气的她都想把信扔到地上踩几脚。
“这是什么意思?一边要我父王配合青州郡守,一边要让我弟弟去咸安受任将军职?”
吴亥:“遵循礼制来说,郡王子爵降为将军,是没有任何不妥的。”
司马殷横眉冷笑:“可琅琊王府是当年皇祖仁慈,亲口承诺长子代代可继承郡王爵。”
吴亥淡淡说:“郡主也说了,那是安文帝仁慈。”
司马殷心里一跳:“你想说什么?”
吴亥面上温和,开口说的话却很锋利:
“安文帝时侧封了琅琊郡王,赐封地于青州琅琊郡,且明令往后琅琊郡王都不得参与政事,当今皇上却来信让郡王配合青州郡守。
安文帝时曾许诺让琅琊郡王一位永世袭传,当今皇上却让小公子去帝都受封辅将军职。
且,当今圣上是在漠北造反、朝中用十万军去镇压燕王后,才频频发来的这些书信。”
司马殷脸色异常难看:“……”
“郡主,自古以来,皇帝最顾虑的敌人,不是边远的外族,而是他们亲自册封的诸侯。尤其是…同姓诸侯。”
司马殷猛地把信塞回给了吴亥:“同姓诸侯,蜀地还有陇川王!”
吴亥淡漠,慢慢道来:
“蜀地离帝都近,陇川王与先帝一母同胞,感情甚好,贵为亲王,如今更是留在朝中得圣上重用;
姑苏地域富饶,向帝都进贡的物产向来是其他诸侯的两倍;而南疆边远,气候湿毒;至于漠北…乱及冀州,朝中正欲镇压。
除此外,剩下的就只有…”
剩下的当然就只有无权无势闲散的琅琊郡王。
不用说破这层灯笼纸,司马殷心中已经十分明白了。她心跳的很快:“这要让我父王知道,他得着急死。”
本来就是个烧饼脸了,再要是着急瞎想,还不得成面疙瘩?
吴亥问:“郡主想我瞒下去?”
司马殷犯愁:“那当然也不能瞒啊……”
吴亥把信收起来,挑明了利弊分析给司马殷:
“这可以说是一个圈套。
若是郡王按照信内吩咐掺和进燕王一事,将来无论如何,圣上都有理由追究郡王;
若是郡王不掺和,那也行,他定是要把小公子送到咸安去的。”
司马殷眉头又竖了起来,十二分的不快:
“就我弟弟那德行,在家有父王护着他,有我管着他,还能正正他的脾气。若是到了咸安,那臭小子还不知道得罪多少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断然是不会让他去咸安的。”
窒了窒,司马殷闷声烦躁:“燕王一事…朝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事知会琅琊王府到底是想干什么?”
吴亥不再绕弯子,直言不讳:“想让琅琊王府消失。”
司马殷双眸微凉,直直看向吴亥。
吴亥斯文垂首:“濯愿意为郡王分忧。”
司马殷勉强地绽开个笑,客气道:“先生多费心了。”
吴亥:“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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