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深秋,池边垂柳都已落尽,倒是道旁的红枫颇为可观。绮素贪看秋景,便不曾注意到她经过的两棵枫树间系着一条细线。她只觉脚似是绊上了什么东西,然后便听到破空之声,似乎有锐利之物正向她飞来。
“小心!”有人突然蹿出,将她往旁边一拉。
绮素感到有什么东西紧贴着她擦了过去。惊魂甫定,她才看见一枚金钩正挂在树上摇晃,她再仔细一瞧,便发现了脚边断开的细线。显然有人在这里布设了机关,却被她无意中触动。
“宫中怎会有如此危险之物?”旁边有人喃喃出声,正是那位拉开绮素之人。
绮素这才有机会打量来人。此人为十七八岁的少年,剑眉星目,清朗秀逸,戴幞头,着紫衫,穿白袴,足蹬乌皮靴。从他的服色及腰间佩着的金鱼饰袋来看,此人显然是身份高贵之人。他又出现在内宫,极可能是皇室宗亲。可即便是皇族子弟,也当有扈从导引,就这么独自一人在宫中行走未免有些奇怪,且他的面孔着实陌生。绮素将她记得的宗室子弟都想了一遍,却依旧猜不出他的身份。
那少年也在审视绮素。绮素得皇后特许,不必和宫人一样着装。这日她梳了一个双垂挂的发式,上着细绢浅黄小袖衫,浅碧色绫裙高至腋下,足穿青色丝履,除却额间的一枚菱形金钿,再无装饰。少年面露疑惑之色,显然也不能确定她是何人。
两人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阵,绮素才勉强一笑道:“这大概是太子所为……”
少年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便以两指拈起那金钩问道:“太子常干这种事?”
“殿下孩子气重,有时会作弄一下宫内人,其实没有恶意。”绮素忍不住在外人面前维护李承沛的形象,“无论如何……多谢郎君相救。”
少年微微皱眉,纵是没有恶意,这样的机关也太危险了。若他未曾及时拉开这少女,只怕如今她已受伤,要是伤到脸颊,这女子的一生可就毁了。
虽是这样想,少年却不想置评太子的行为,便向她点了点头:“没事就好。”说罢,他便欲转身离去。
“郎君。”绮素在他身后轻唤。
少年转身,温和地问:“小娘子还有何吩咐?”
绮素面色微微泛红,指了指他的手臂。少年低头,这才发现适才拉开绮素时,自己的衣服被金钩划破了一条寸长的口子。他不免露出了些懊恼的神色:“这可糟糕了,衣衫不整,恐怕会让中宫见怪的。”
他是来见皇后的?绮素想,无论如何,他总是为了搭救自己,总要设法替他描补过去才是。她鼓起勇气,对他道:“奴的居所离此不远。郎君若不介意,请随奴前往,也许可以想法补救。”
少年有些犹疑,眼前的少女身份不明,私下接触恐怕不大妥当。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在皇后面前失了礼数,是以,最终他还是听从了绮素的建议。
绮素领着少年从僻静的小径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自己房内。
少年略略打量下这间屋子,只见房间颇为敞亮,房间正中以一架素屏分隔,屏风内纱幔幢幢,大约是卧榻所在。外靠屏风左侧置一长案,案上散放着书册、纸墨等物,案旁则有坐榻、凭几;屏风右侧则有箱笼若干,织机一架。整个房间朴素无华,只屋角有一素瓶为饰,内中疏疏供奉着几朵浅粉色的菊花。
绮素开箱找出一件披风,红着脸对少年道:“奴这里没有男子衣饰,请郎君委屈些,暂用奴的旧衣蔽体,免受风寒。”
说完,绮素背过身去。少年褪去紫衫,将披风随意搭在肩上,然后把衫袍递与绮素:“有劳。”
绮素已找出针线等物,接过袍衫便缝补起来。少年在案旁坐下,看绮素熟练地飞针走线。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针线穿过衣物时细碎的声响。
少年看了一会儿,忽觉自己这样盯着人看有失礼数,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身旁长案。案上除了经卷,尚有纸张若干,上面零散地写了些字。少年仔细翻看,见纸上字迹圆润秀丽,颇有可观之处,不知不觉便对着几张纸揣摩了起来。他瞧得入神,连绮素唤他也未曾听见,直到绮素叫了好几声“郎君”,他才猛地回过神。
绮素手上拿着缝补好的衣衫,有些羞赧地说:“仓促之间,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虽然勉强补上,却总归不大像。”
少年接过袍服,见袖上裂口果然已经补好。为了掩盖缝补的痕迹,绮素用同色的丝线在裂痕处绣了卷草纹。她又细心地在另一只衣袖上也绣了同样的纹饰,不留心看的话是难以瞧出缝补过的痕迹的,即使有人发现,在纹饰的遮掩下,也不致过于突兀。
应该能混过去。少年这样想着,松了口气。他接过袍服穿上,向绮素一揖:“小娘子费心了。”
绮素还了礼,说道:“这个时辰,中宫应该佛事已毕。郎君若要拜见,最好即刻前往。”
少年微微一笑:“谢小娘子提点。”
绮素送走少年,也松了口气,拿出早前未做完的针线活做了起来。这一做便到了掌灯时分,她刚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衣带,皇后殿中便有两个宫女过来请绮素去皇后处。
两宫女将绮素引到皇后的佛室前。绮素暗暗奇怪:现在并不是皇后日常礼佛的时间,怎么皇后还在佛室?
染香正守在门口,见了绮素,她满面笑容地上前施礼:“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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