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双鞋垫在初冬时才刚刚绣好,大红的底面,有的上面绣着蝴蝶,有的绣着鸳鸯,都是富贵吉祥的图案。乌玉娟拿去西河城中的地下通道卖,可一连去了四五天,一双都没卖出去。西河早些年发展得好,百货商场什么款式的鞋垫都有,城里人觉得她那图案乡气,看不上,因此行情并不好。
夜里一天比一天冷了,于水生不想让她外出受冻。
乌玉娟却执意,她看着包里那一沓红色鞋垫:“再去一晚吧,要是还卖不出去,我就不去了。”
她临走前拿了于水生的破收音机,在里面填了一盒磁带,地下通道夜里有时太清净,一个人寂寞。
于水生把她送去,自己赶去歌厅上夜班,他同时做好几份工,虽然累,但赚的钱也多。
乌玉媚把鞋垫摆上,裹紧衣服,按开收音机放着歌。地下通道两边都封着塑料纸,里面很暖和,她一边听,一边朝来来往往的人群吆喝,人渐渐少了,她就坐在那唱歌,开始是轻轻哼,等到人都走光了,她也起身收拾东西,声音也慢慢大了起来:“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她面前停了一个人,那人脚上是双抹得锃亮的皮鞋。她停下正在收东西的手,仰头问:“要买鞋垫吗?”
话刚出口,她看见了男人的脸,那一瞬间,仿佛噩梦又再重现。男人是副普通长相,但眼神里怎么都透着一股邪,他弯腰打量她:“帝王宫倒了以后,我没意思了好一阵,今天路过,刚巧在这碰着你了,乌玉媚,别卖什么鞋垫了,去我家陪我躺一觉,不比在这挣得多?”
那些痛苦的记忆本应该全部忘掉,可乌玉娟偏偏能记住这些年来所有见过的男人的脸,眼前的正是其中之一,她撂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要跑,没几步就被男人揪了回来,他阴恻恻地问:“跑什么呀?话都还没跟你说完呢。”
“帝王宫已经被查了,我现在不做那个。”女孩痛苦地哀求着,“你放过我吧。”
男人勾子般的眼神直直盯着她,忽然咧嘴笑了笑。
……
凌晨,于水生回到家,小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味,他警铃大作,转身冲出去找人。
夜半的地下通道孤清冷寂,隔着远远一道距离,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女人。
收音机里的牡丹亭还在吱呀地唱着,她衣服难蔽体,全身上下都是伤。于水生目眦欲裂,脱掉外套盖在她身上:“娟娟?”
乌玉娟一语不发,比起她哭她闹,他更害怕她这幅样子,没有感情和灵魂,脆弱得像随时能枯萎一样。于水生什么都没问,将她抱起来带回家,烧热水为她擦洗,乌玉娟靠着床头,昏暗的灯光落在她的头顶,却怎么都照不明她眼底的情绪。
——昏昏沉沉,全然失去了生命力。
于水生将她放在被子里,披着外套出门,走至门口时,乌玉娟叫住他:“去哪?”
男人叼了根烟:“报警。”
“阿九。”她轻声问,“我是不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以为离开了帝王宫就能和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等我们攒够钱,远走他乡,离开西河,再也没人知道那些过往。可打从我进到帝王宫那天起,就变不回乌玉娟了。”
夜前那男人的冷笑与言语仿佛还历历在目,他残忍地说:“帝王宫虽然被查了,但你不还是乌玉媚吗?以为离开了那就能把自己洗干净了?在帝王宫张了那么多年的腿,是你说洗干净就能洗干净的?到底是个婊.子,就别装什么贞洁烈女了。”
于水生站在门口,他静了很久,伸手关上了屋里的灯:“警察会抓到他的,你睡一觉,睡醒一切都过去了。”
“要是抓不到呢?”
“那我去抓。”男人几乎用牙将烟蒂咬透,“我亲手把他给剁了。”
……
于水生报了案,清晨回去时乌玉娟却不在了。他以为又是有人把她带走了,问遍周围所有的邻居,找遍一切她可能去的地方,但都没有她的踪迹。他疯了一样找了她一整个月,最后在从前的保安同事那里听说,曾有人在夜里的油灯街见过她。
油灯街是做什么生意的,没人不知。
妖艳的女人,昏黄的油灯,巷子口米粉锅里冒起的白气儿,构成了夜里街子的全貌。
时隔一月,于水生看见了她。在脂粉味浓重的女人中间,她清冷得格外特别,她静静坐在一扇小门的门口,裹着棉衣看天幕上那轮苍白的月亮。有喝醉酒的男人上楼来搂她,她蹙了蹙眉,但没有挣脱,任由男人将她推进屋里。
“上个月刚来,挺招男人喜欢,但我要是男人,才不睡这样的。”身后传来一个娇里娇气的声音,是个衣着暴露的漂亮女人,她嘴里叼着一根烟,睨着乌玉娟的房门,“既不会笑,又没一点情趣,有什么意思?我看你模样也还不错,要是没找到合适,今晚进我屋吧,老娘心情好,看对眼的给打折。”
于水生没理她的邀请,推开她,上楼闯进乌玉娟的小屋。床板吱嘎吱嘎摇个不停,于水生将床上的男人揪下来,给了他一拳,男人见情形不对,狼狈地落荒而逃。乌玉娟见到他,脸上没什么波动,裹在被子里淡淡地看着他。
“你在这干什么?”他话里的冷意几乎可以滴水成冰,可没冰上多久,又舍不得了。她人生短短二十年,遭受了太多苦难,于水生曾想,这辈
喜欢春日失格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