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昌三年,太和公主在冷宫外见到了已故敬宗唯一的妃嫔郭贵妃,当时她正从竹竿上收下晒了一整天的幼童服饰。
太和公主注意到那些衣服是一些千篇一律的白丝绸所制。她站在不远的柳树下注视着郭贵妃迟缓的动作,她觉得她在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丝悲哀的意趣。
她想,如果自己的儿子还活着,现在应该是十七岁了吧?这个想法使她黯然神伤,抬起头,大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天空宽广如同寂寞,都那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她却还是不能忘怀,也许时间并不能改变一切吧!
二
长庆四年,太和公主是一个十七岁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在二年前已经许嫁回纥可汗,却因为不忍离别故乡的原因,一直耽误了婚期。
其实联姻只是一种政治手段,只要大家知道回纥可汗已经和大唐联姻这个事实就行了,谁还在乎婚期到底在何时举行呢?想必回纥可汗的身边,也一定不会缺少女人,她去了,无非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而已。
于是便在长安城住下来,只要回纥不催促,谁也不会想到把公主送过去。
如同后世所见,大唐是一个开放的朝代,出嫁或是未嫁的公主任何寻欢作乐的行为,都是被默认许可的,只要自己能够谨慎小心,不被流言所困扰就行了。
但太和却不象她的许多前人一样喜欢男宠,她安静而快乐地住在宫庭的深处,时而乔装出游,在市集上买上一朵廉价的珠花,从那些制作粗糙的珠花上,她能够感觉到平民生活简单的气息。
自幼陪伴着公主的女伴是右威卫将军郭义之女郭可贞,她和公主同年,五岁就进了宫。当太和公主十七岁的时候,郭可贞也长成了一个美貌惊人的女子,事实上,在某些时候,她身上那种引人怜爱的小家碧玉姿态,更加能够引起异性的注意。
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宫庭都是一个流言的海洋。百无聊赖的妇人和失去了男性生活方式的太监是流言的积极制造者及传播者。点滴的流言,在经过不同的口舌相传后,就会完全变了一个样。
长庆四年时,宫中最乐于传播的流言便是有关永安公主出家为道士的故事。人们说她其实是与男人有私,但由于自己已经许嫁回纥保义可汗,而可汗又死,不能再嫁的原因,便依前朝旧例,出家为女道士,在道观中的偷情,显然比宫庭中更加方便得多。
这流言传播日久,已经无从查考事情的真相。当郭可贞将这个流言转诉给太和的时候,倚仗着自己是公主的秘友,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公主已经十七岁了,难道还没有心仪的人吗?”
太和公主微笑不语,她那时是一个宽容的女子,对于郭可贞轻浮的言语丝毫不放在心上。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两个女子改换了太监的服饰溜到曲江池馆游玩。当郭可贞说完这句话时,她们同时被江上一阵笙歌吸引了注意力。凭栏望去,原来是一艘画舫,数名歌伎坐在船上,吹奏着来自西夷的新乐。太子李湛负手立在船头,意态疏闲,fēng_liú倜傥。
太和微笑着向李湛招了招手,李湛也注意到两人,在画舫上深施一礼。画舫逐波而去,只是交错的瞬间,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眸,却还是觉得喜悦。
郭可贞轻轻地叹了口气:“太子真是出众,虽然江王也很好,但和太子站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黯然失色。”
太和微微一笑,调侃地说:“难道你喜欢太子吗?如果真是这样,我这个姑姑倒是可以为你们做个媒人,让太子收了你。只是你将来跟了太子,就要随着他叫我姑姑了。”
郭可贞面颊微微一红,却不否认:“谁不喜欢太子呢?可是听说太子多近中人,似乎是喜男色的。”
太和笑道:“你别听太监宫女们乱传,小湛怎么可能喜欢男色呢?我才不相信。我是他姑姑,我还不知道吗?”
郭可贞笑啐一口:“说得倒象你是太子妃一样。”
太和笑笑不语,小湛已经十五岁了,身边还没有妃嫔,真地有些奇怪!她侧过头,看见郭可贞目不转睛地盯着画舫消失的方向,看来她真地喜欢太子呢!也许应该找个时间,和小湛谈一谈,如果能够促成他们之间的姻缘,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她虽然也喜欢小湛,但他们是姑侄关系,除了喜欢,还能有什么呢?
当太和公主不经意地回忆起往事时,郭贵妃早已经注意到她的存在。但她却勉强自己一眼也没有向那个方向望过去,她想自己的悲剧其实是太和一手造成的。她从未想过这两个男女真地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于冲破伦常道德的束缚。她想这都是太和一个人的错,如果她不是那么寡廉鲜耻,也许她早就成了敬宗的皇后了。
可是她到底输了,输在一个被敬宗称作姑姑的人手中。
三
数日后,太和公主亲自到东宫看望她年轻的侄子。在进入宫门时,一个身着月白僧衣的僧人正从里面走出来。他向太和公主合什为礼,便悠然而去。
太和知道他是慈恩寺的和尚觉苦,这是数名太子侍读之一。她制止了宫人的喝道声,她想看一看,自己英俊不凡却总被传闻描绘成有龙阳之癖的侄儿,到底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悄悄地步入东宫,她立刻便失望了,太子安静地坐在案后看书,一炉瑞脑慢慢地散发着青烟,李湛清秀如同妇人的面颊在青烟后显现出一种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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