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以前。
金楼一层嘈杂的声浪渐渐收起,不再是那种闹哄哄的场景。
原本沉浸于骰子牌九的上百名赌客,他们全部都聚在了甲字七号的那张赌桌上。
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何会如此热闹?
原因无他。
就在刚才。
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半大孩子。
仅用半柱香的时间,便连赢了三十一把押宝局。
那三百两本金的筹码,已然堆成了四千八百两的一座“小山”。
这样的厉害人物,金楼一层这座赌坊开办近十年也没见过几次。
而且那个小娃儿看着不大,却是稳坐钓鱼台,全然没有半分怯场神色。
押宝下注更像是初生牛犊,连带着散家、庄家一起通杀。
丝毫不留情面,下手狠辣。
要么押一门输三门,让庄家血本无归;
要么直接叫底,满盘皆胜!
简直像个砸场子的赌中大枭,叫人惧怕。
“这小娃儿最多不过十岁模样,他就算打娘胎里开始摸骰子、听赌盅,也不可能把把都能押中!莫非是被鬼神附体了?”
有人怀疑道。
押宝局不同于牌九。
它的玩法很简单。
一张赌桌上。
分别设有东南西北四门。
上天门,
下地门,
左青龙,
右白虎。
四门大开。
赌客押宝下注。
而后荷官晃动赌盅。
谁胜谁负。
只看里面的宝籽儿月牙儿朝向哪一门。
“你断指老九看了十几把,摸清楚这小娃儿出千的招数了?你要是现在叫破,金楼几位管事肯定会感激万分!”
有人取笑道。
四千八百两纹银,放在哪里都是一笔不小的巨款。
足够让人花天酒地,舒舒服服过上大半辈子了。
“以老朽十年赌客的眼光看,这娃儿显然是个艺高人胆大的,押一门输三门,中了庄家赔三倍!叫底更是凶,独占散家、庄家所有的筹码!”
“没点本事,断然不敢如此!”
有人捋着胡须慢悠悠道。
“艺高人胆大?我看是无知者无畏,愣头青不怕死才对!他今天能卷了五千两银子全身而归,金楼的名声就一落千丈!”
“要我说,除非这小娃儿姓燕,要不然今天别想囫囵走出去!”
有人冷笑道。
华荣府谁不知道,三帮四会就是燕阀养得看门狗。
想要在河间坊闹事,没个厉害的背景纯属找死。
稍微次一点的江湖门派,官宦人家,报上名头根本不顶用。
“噤声!噤声!这一铺赌得大啊!四千八百两全数下注,如若中了,这一层楼的赌坊要把底裤都给赔干净咯!”
有人幸灾乐祸。
手段再高的散家,面对赌坊庄家,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相较而言,他们自然支持半路杀出,下手快准狠的小娃儿了。
“摇骰盅啊,怎么愣着不动?”
稳坐中场的陆沉充耳不闻,他只盯着那个长相秀气的年轻荷官。
对方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喉咙滚动两下,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笑容。
这位小客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可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气息。
尤其是那双幽深的眼眸,每次紧盯着自己,就有一种全身上下被彻底看穿的诡异感觉。
他握着骰盅的那只手微微发颤。
若是这一次又被这小煞星押中了。
等于这张赌桌不到一个时辰,便赔掉了整个一层楼大半天的流水入账。
想到有可能面临的责罚,荷官脸色发白,连拿起骰盅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人不济事!叫一个半大孩子吓破胆,后面还怎么赌?金楼要没有高手出来镇场子,十年积攒下来的名声,怕是要一朝丧尽了!”
有人起哄道。
反正他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常人进金楼,都是当散财童子。
难得见到一回,把赌场当肥羊宰的狠角色。
河间坊金、花、食名四座楼,放在华荣府也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倘若金楼给一个半大孩子把场子砸翻了,以后也就不用办下去了。
“今日让各位客官见笑了,谭爷和兆爷在楼上谈事,我忙着端茶送水呢,没顾及底下的事儿。”
正当荷官骑虎难下的时候,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来人着布衣长衫,皮肤微黄,似有病容。
年约四十许,貌不惊人。
唯有那双手掌指节分明,均匀修长,颇为惹眼。
“竟然把金楼一层的大管事,‘无影手’宋解给惊动了。”
有人惊呼道。
众所周知,但凡开设赌坊、赌场、赌档。
必然是要请内行人坐镇,好防止同行搅局,高手杀猪。
江湖上三教九流,讲武德、守规矩的始终在少数。
罩不住场子,生意就做不下去。
很简单的道理。
河间坊能够立足这么久。
除去有三帮四会撑腰,自己的身板也足够硬,经得起风吹雨打。
金楼三位大管事,其中“无影手”宋解,最擅长押宝摇骰。
河间坊初开张的时候,他一人斗败华荣府十三家赌场。
赢得庄家血本无归,被迫关门。
通过这一战,方才打出金楼的名声,吸引诸多豪客商人。
“宋某人快有五六年没有做过庄了,今天遇见小兄弟,实在是手痒难耐,就让我来赌这一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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