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次的那亭子里,我见到了秦王。
只不过如今将近年节,园景萧瑟。而秦王却仍是那副装模作样的风雅之态,身披厚实而油亮的黑『色』狐裘,正在案前奋笔疾书。案旁烧着暖炉,一只铜壶在上面咕咕冒着白『色』的热气。
这般悠闲,仿佛那个嚣张地领着数万兵马来『逼』宫的人,并不是他。
我心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站着做甚。”秦王不紧不慢地说,片刻,抬起眼睛看了看我,“忙碌了一夜,不想歇歇?”
虽然我十分想口出恶言,但现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他面前已经摆好了一张榻,我没出声,走过去,不客气地在上面坐下来。
那榻上铺了裘皮,底下大约还有丝绵的褥子,很是温暖柔软。不过我仍然面无表情,看着他,不说话。
好一会,秦王终于停下,将那纸看了看,将笔放到一旁。
他搓了搓手,看向我。
我与他对视,毫不相让。
“怎不说话?”他说着,拿起案上的茶杯,抿一口。
我说:“自是等殿下说话。”
“哦?”秦王继续喝茶,不置可否。
“圣上如何了?”片刻,他问道。
“圣上安好。”我说着,语带讥诮,“今日圣上临朝,殿下当是听说了。”
“是听说了。”秦王道,“不过孤忙着对付『乱』党,无暇观看。”
这话果真是不要脸。
我不理会,冷冷道:“殿下不去堂上?”
秦王问:“去堂上做甚?”
“豫章王还在等候殿下。”
“便让他等着好了。”秦王道,“不必理会。”
我看着秦王,有些疑『惑』。
“秦王不想见豫章王,为何还将他请来?”我忍不住问道。
“自是为了掩人耳目。”秦王道,“孤若单独请你,怕是别人要说闲话。”
我:“……”
“不想殿下如此顾忌清白。”
“非也。”秦王不紧不慢,“孤是顾忌你的清白。”
我知道此人在斗嘴上面颇有建树,不与他争执,道:“如今圣上安康,殿下却仍不撤兵,莫非真要谋反?”
秦王看了看我,不答反问:“谁说圣上安康?”
我的心提了一下,却仍神『色』自若,冷笑:“殿下方才还说知晓了圣上临朝之事。”
秦王亦是一笑。
“云霓生。”他说目光深远,“孤常想一件事。”
“何事?”
“璇玑先生将云氏家学传授与你,究竟是为何?就是为了让你将游戏人间,将世人都当傻子来耍么?”
我愣住。
“孤一向求贤若渴,亦早与你说过,你只要到孤帐下来,无论你要什么,孤皆可予你。”秦王看着我,“而你,只想留在那桓府中做个奴仆。”
说实话,秦王前一句,颇是戳到了我的心底,而听到后一句,我则立即清醒了过来。
我不禁笑了笑。
此人究竟是自视甚高,以为我要的东西,他果真给得了。
“缘由我早已说过了。”我旧话重提,“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死人。”
“哦?”秦王道,“如此说来,孤若有了元初,你便会来么?”
我的笑容旋即凝在唇边。
“我是我,与公子无干。”我盯着他,“殿下若对公子动手,只会适得其反。”
秦王看着我,竟是『露』出了欣赏之『色』。
他没有言语,却忽而看了看亭外,道:“现下,可是快到巳时了?”
这话头转得太快,我不解其意,没说话,看着他。
秦王再度搓了搓手,长身而起,意味深长地看向我:“元初先前回了一趟桓府,如今有回宫中去了,是么?”
我警觉起来:“你要做甚?”
“圣上不是召孤入见么?”秦王神『色』轻松,道,“自然是入宫去,向圣山请安。”
秦王果真是把豫章王丢在了王府里,自出府而去。
当然,还带上了我。
他走出门的时候,仪仗已经摆好,辇车看上去不算十分华贵,但身形健硕的卫士列队前后,威风凛凛,就算未曾僭越,也能在气势上将其他皇子贵胄的豪华仪仗压下去。
出乎我的意料,在我走出王府时,那个叫玉鸢的侍婢走过来。她没有把尺素还我,也没有理会我,只望着秦王:“殿下要入宫?”
秦王道:“正是。”
玉鸢道:“奴婢随殿下一道去。”
“不必。”秦王声音和缓,“你随子怀留在府中,孤不在,一应事务皆由子怀节制。”
玉鸢答应下来。
秦王不多言,登上了辇车,待得坐好,却转头看我。
“云霓生。”他说,“你随孤一道乘车。”
我讶然,随即道:“我在车下随行便是。”
秦王没有说话,旁边的两个侍卫却已经一人一边捉住我的手臂,不待我骂出来,已经将我架了上去。
秦王却是神『色』如常,待得被放入车子,一手压着我的肩头让我坐下,吩咐启程。
“你不乐意?”见我仍怒目而视,他问道。
我怒极反笑,气冲冲道:“殿下就是这般待客?”
“客?”秦王道,“你不是奴婢么?”
我:“……”
“云霓生。”秦王的神『色』颇有兴致,“你说我等此去,可否见得圣面?”
“圣上临朝之后,颇为疲惫,只怕仍在歇息。”我说。
“那有何妨。”秦王道,“孤在殿中等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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